第16章(1 / 1)

陈妃被吓得双腿发软,向前跌去,失声惊叫道:“华柏!”

孔从玉一把抓住她,高声指挥着周围的锦衣卫撤退,但这场面实在太过混乱,陈妃跌倒时双手乱抓,拉住了皇贵妃的袍角,皇贵妃被她扯住,又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脱去外袍,只得拽住她的手腕想将她拉开:“你放手!放手!”

不少锦衣卫都被她二人绊住手脚,建宁帝不欲等待,独自向前快步走去,却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

眼见那黑马载着陈华柏疾驰而来,孔从玉当即弃了陈妃上前保卫建宁帝,以血肉去挡那马的铁蹄。霎时间鲜血喷溅,孔从玉及一众锦衣卫被踢开,孤身一人的建宁帝猝然睁大了眼睛。

下一刻,被人群阻挡的楚鸣珂终于姗姗来迟,他如一只白鹰般飞掠而过,夺过孔从玉手中的绣春刀,一刀削断围场周围的旗杆,反握在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柄被削尖了的长细旗杆捅进黑马的咽喉。

滚烫的血溅在他身上,将那袭白金蟒袍染得血红,旗杆在巨力下贯穿烈马咽喉,自颈后穿出,一往无前,直至没入陈华柏的胸口。

黑马引颈嘶鸣,还想再逃,却被旗杆钉在地上,不能再前,只能奋力舞动前蹄,发出愤怒而不甘的嘶叫。

马上的陈华柏在剧痛下发出痛叫,泣血的声音刺激了垂死挣扎的烈马,只见那马不顾插在咽喉上的旗杆,不停挣扎向前。旗杆越插越深,被染成血色,在马蹄落地的同时刺穿了陈华柏的骨肉,带着血从后背穿出。

烈马喉间发出一声回光返照的嘶吼,抽搐的前蹄带着巨力,同归于尽般朝着面前的楚鸣珂践踏而去!

“让开!”

逆着人流狂奔而来的赫连昭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大吼,马蹄下的楚鸣珂猝然转头看向他。

在那个瞬间,楚鸣珂竟然笑了,他像个无所畏惧的疯子,伫立原地,在一片鲜血淋漓中迎接自我的毁灭与权力的新生。

他疯狂的眼神就像赫连昭年少时在猎场边缘遇见的落单猛兽,他们在茂密的丛林中搏斗、在冰凉的河水中厮杀,他们舍命相搏,用性命来换取这一天的晚餐。

赫连昭冲了出去,他从马蹄下救出楚鸣珂,他们一同滚落,赫连昭又想起了那头年幼的狼。

现实与记忆重叠,他在一片混乱之中松开了掐住幼狼咽喉的手,然后,他张开双臂,将那头狼抱进怀中。他用尽浑身力量紧紧抱着楚鸣珂,护在他后脑上的手被碎石摩擦得鲜血淋漓,但赫连昭不在乎。

他们在混乱中紧靠、在鲜血中相拥,紧贴着的心脏共同跳动,传递体温与惶恐。

两人一路滚出老远才停下,赫连昭支着双手、仓皇起身,抹去楚鸣珂脸上未干的鲜血与泥水,不安看向他。

楚鸣珂仰面躺在地上,散乱的发间满是泥土和草根,他睁着眼睛,凝视赫连昭眼中的不安与恐惧,赫连昭急促地喘息着,良久,才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我还以为你”

话音戛然而止,赫连昭看见有血从楚鸣珂的鼻孔中流出,紧接着是眼角、双耳。

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慌乱地用手去擦,而下一刻,血喷在了他的脸上。

第11章

木盆中的热水混着血,不停冒着白色雾气,神色惊惶的宫女捧着木盆来回进出,杂乱的脚步声在帐中回荡,混着陈妃的哭声,吵得人心烦意乱。

陈华柏被削尖的旗杆当胸穿过,身上开了个大口子,血不停往外流,止都止不住,几个太监七手八脚地按住伤口止血,不要钱似的往那血口子上倒金创药。

“娘娘,这血止不住”陈妃宫里管事的太监急得满头大汗,不住用脏污的手去擦,“流的血太多了,金创药粉刚敷上去就被冲开”

“废物!你们这群废物!”陈妃铺在榻边,两手捂着心口,双目通红,哭得梨花带雨,晶莹的泪珠还坠在长睫上,看着我见犹怜,“要你们有什么用?!太医呢?本宫不是让去请了吗?太医呢!”

帐中的宫女太监让她那尖利的怒骂声吓得直缩脖子,陈伦达看着儿子浑身是血,痛在心里却又无能为力,只得上前揽住女儿,拍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

不多时,帐外传来脚步声,太监一迭声儿地叫着太医来了,帐内众人闻言,忙打起门帘,只见引路的太监拉着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老太医快步入了帐篷内,却是径直略过陈华柏,匆匆向拦在帐中的屏风后走去。

陈妃见状,当即起身斥道:“放肆!没看见本宫的弟弟血流不止吗?不先到这里来,又是要往哪里去?!”

戚均卓一把拽住想要上前的太医,眉眼间有着几分戾气与锋锐,沉声道:“督主昏迷不醒,全凭一口气吊着命,大人还是先替我们督主看一看罢。”

陈妃闻言,立即朝身边女官使了个眼色,那女官便快步上前来,也伸手拽住太医:“我们公子流了好多血,止也止不住,太医再不来,血怕是要流干了!”

戚均卓态度强硬,女官也不肯松手,老太医一时之间左右为难,只恨不得一刀将自己劈成两半。他心有忐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干燥的双唇嗫嚅着不敢开口,急得汗如雨下。

恰逢此时榻上的陈华柏发出一声痛吟,直叫陈妃心肝都要碎了,她当即亲自提着衣裙上前,要将那老太医抢来:“太医快看看,我弟弟”

屏风后骤然响起皇贵妃冷厉的声音,像是根钉子,将要被陈妃拉走的太医钉在原地:“外头的奴才杵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太医带进来!难不成要本宫亲自去请吗?!”

戚均卓闻言,立时便攥住老太医枯朽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他拉至身侧,快步朝屏风后走去。

陈妃当即大怒,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女官,提着裙摆冲入屏风之后,指着榻上昏迷不醒的楚鸣珂怒气冲冲道:“分明是他害得我弟弟血流不止,你竟还叫太医为他诊治,你安的什么心?!”

相较于慌张恐惧的陈妃,皇贵妃还算镇定,她独自坐在榻旁,身旁是赫连昭和那名唤淑敏的女官,只是不过短短几刻钟时间,她却仿佛苍老了许多,此刻正沉默地用手帕去擦楚鸣珂不停往外流的鼻血,连一个眼神都不曾分给愤怒不已的陈妃。

被领进屏风后的老太医见状,忙放下背在身上的药箱,两步走到榻前为楚鸣珂诊脉。陈妃见状,怒火更甚,怒道:“谁让你为他诊治”

“那马发性子的时候,是厂臣挡在皇上与我等身前,若非他舍身护主,此刻躺在这里的便是你我!”皇贵妃自榻前起身,为太医空出位置,同时看向陈妃,声色俱厉,“而你,自请让你弟弟驯马,却致使那马发狂冲撞圣驾。如今厂臣为救皇上命悬一线,你却不让太医施救,这句话该本宫来问才是,陈妃,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这一席话怼得陈妃哑口无言,她受皇贵妃气势震慑,不由向后退去,却仍嘴硬道:“他便是要制住那马,也不该伤我弟弟”

皇贵妃神色威严,不待她把话说完便高声喝问:“便是斩下马首,那马也仍能向前奔跑数步,若不以此举救驾,如何让那马停下?你弟弟算是什么东西?难不成要为了他,伤及皇上龙体吗?”

“你你们”陈妃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皇贵妃不住道,“你们蛇鼠一窝,你们就是为着,就是为着”

“皇上驾到”

帐外猝然响起林登尖细的声音,话音未落,建宁帝掀帐入内,众人忙上前行礼,老太医佝偻着腰要跪,被林登伸手扶住。

陈妃看见建宁帝仿若看见救星,当即膝行至他脚边,哭泣道:“皇上,皇上,妾的弟弟,妾”

建宁帝半点眼神都没赏她,只一摆手,林登便掐着嗓子叫了一声张太医,一年轻太医忙提着药箱,快步走到陈华柏身旁。陈妃见状,忙在女官的搀扶下起身,快步走去。

建宁帝隔着屏风向内看了一眼,问:“厂臣如何?”

老太医在林登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边揩着额上的汗,一边小心翼翼道:“回皇上,厂公脉象紊乱,想是伤了肺腑、受了内伤。又有七窍流血之兆,恐还伤及头颅。”

一听这话,皇贵妃浑身一震,颤声问:“那、那该如何医治?”

“微臣还需先确认厂公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