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1)

半个时辰下来,一场人马之战颇为惨烈,赫连昭冷眼看着那一个个自行上前又狼狈坠马的世家公子、将军武人,不由得笑起来。

早已暗中观察他许久的皇贵妃见状,忙迈着莲步上前,道:“皇上”

两个字适才出口,一旁的楚鸣珂便拉住了她的手腕,皇贵妃诧异地转过头去,只见楚鸣珂轻轻摇了摇头。

皇贵妃秀眉微蹙,不解望向他,一旁的建宁帝却已转过了头,问:“怎么?”

不待皇贵妃开口,楚鸣珂便道:“娘娘是看主子已站了许久,怕主子劳累,想请您歇一歇。”

“无妨,”建宁帝摆手,又转过头去,“还有谁,能驯服这匹烈马?”

这时,伫立一旁许久的陈妃开了口,她先是看向那一众鼻青脸肿的朝中臣世家子,而后又看向皇贵妃,脸上挂着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皇上,妾的弟弟华柏爱马如命,自幼与马儿一同长大,不若叫他试试?”

正说着,早已等候多时的陈华柏当即大步上前,朝着建宁帝一礼,建宁帝摆手示意去吧,陈华柏便屏退一众马奴,抓紧缰绳与那马对视。

片刻后,黑马抬起前蹄在草地上摩挲两下,竟有要后退逃离的趋势,陈华柏看准时机,拽住缰绳飞身上马,另一手猛地抓住了那马浓密的鬃毛。

他以双腿夹紧马腹,腰身下沉,将自己固定在马背上,任凭那马怎样挣扎跳跃,始终立于马上,不动如山。

建宁帝当即拊掌,笑着喊出一声好,陈妃也面露欣喜之色,忙上前拉住建宁帝的衣袖,娇声道:“皇上看,妾就说,妾的弟弟到底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比得上的。”

说完,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旁的皇贵妃一眼,皇贵妃当即美目圆瞪,后槽牙绷得死紧,反抓住楚鸣珂的手臂,尖利的指甲嵌进皮肉里,泛起细密的疼痛。

楚鸣珂对痛楚恍若未觉,只安静立于她身侧,眼见那马已在陈华柏的胯下渐渐顺服,皇贵妃当即将他拽向自己,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你疯了?他是誉王的人,你是要背弃我吗?”

淡粉色的指甲被渗出的血染红,楚鸣珂收回目光,安抚似的拍了拍皇贵妃青筋突起的手,缓声道:“娘娘别急,现在不是出风头的时候。”

说完,他面无表情转过头,看向远方提着衣摆、着急忙慌地朝他们跑来的太监们。

为首太监浑身冷汗,着急忙慌地朝楚鸣珂跑来,用尖细的声音叫道:“督主!督主!祸事了!祸事了”

那声音不大,却足以叫建宁帝听见,正在兴头上的建宁帝闻言,蹙眉看向他:“何事?”

原本火烧房子的太监见皇帝转头,又像个锯嘴葫芦似的站在几人面前不敢开口,楚鸣珂当即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低声斥道:“没规矩的东西!主子万岁爷问话,你也敢不答?”

太监被他一脚踹倒,又连忙扯着衣角爬起来,像个不倒翁似的跪回原地,双手举过头顶匆匆一拜:“今日、今日就在方、方才,围场中的公公领着侍卫巡查,在、在林子里,发现,发现了一具,尸、尸、尸、尸体!”

黑马已在陈华柏的驯服下渐近乖驯,由他勒着缰绳在不远处的草场上绕圈行走,建宁帝却已经没了观赏的兴趣,问:“是何人的尸体?”

“奴婢也不知,瞧着、瞧着面生。”

孔从玉便问:“如何死的?”

“大抵是,是夜里遇上了狼指挥使不知,这围场中的狼群最是狡猾,每每入夜,便学婴儿啼哭,引人前去,若是有那不知情的开了门,便叫一口咬死了拖走。围场里的人都知道这些畜生狡猾,夜里不论听见什么动静都是万万不敢开门的,那人既被狼叼走,便也印证了不是围场中人”

因着射柳会,整个武灵围场这两日有太多太多的生面孔,建宁帝烦躁地吐出一口浊气,看向他:“尸体呢?带上来,供人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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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监连连点头,示意身后的小太监去抬尸体。

不多时,尸体被抬了上来,盖在上头的白布尚未被掀开,便传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建宁帝忙捂着口鼻后退,孔从玉叫了一声皇上当心,立时将他护在身后,挡了个严实。

太监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住紧张道:“这尸体已叫开膛破肚,吃得五脏六腑都不剩些什么了,恐脏了皇上的眼睛”

建宁帝叫了一声鸣珂,楚鸣珂便会意,独自上前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端详片刻后道:“主子,是誉王的人。”

使者献马时的说辞在脑海中回荡,建宁帝突然想起了那个本应出现在队列最后方的人。他眯了眯眼睛,思忖片刻,对楚鸣珂道:“你去将誉王的人叫来。”

楚鸣珂应了声,快步前去。

躁动的黑马安静下来,陈华柏立在马上,垂眼看着不远处朝他投来艳羡目光的众人,眼中逐渐浮现出睥睨天下的傲然神色。他伸手抚了抚马乌黑的鬃毛,不由笑道:“马兄啊马兄,今日要对付这样多的人,真是为难你了。若能哄得皇上高兴,我定亲自去马厩,好吃好喝地伺候你”

就在这时,原本安静聚于一处的人群喧闹起来,他看见楚鸣珂孤身前来,不知说了些什么,誉王的使者便带着人匆忙跟在他身后离去。

紧接着是他面露不安神色的父亲,陈伦达远远朝着马上的儿子看了一眼,也转身快步跟上。然后是陈妃,她蹙着眉,就连眉心上的花钿都变了形,在父亲身后匆忙追去。

陈华柏不明所以,一抖缰绳,控马前去。

一众人等跟在楚鸣珂身后到了蒙着白布的尸体前,楚鸣珂双手笼在袖子里,朝使者道:“此人我看着眼熟,依稀记得曾在誉王殿下身边见过,便请大人前来辨认。”

使者闻言,不禁双手发颤,他用力闭了闭眼,想起今早起来发现有人失踪时的情形,不由得一连咽下几口口水。

楚鸣珂观察着他的神色,脸上浮现出一抹转瞬即逝的冷笑,而后抬手一掀,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整张掀开。

浓郁的血腥味混着野兽独有的臭味从尸体空空如也的腹腔中喷涌而出,熏得众人不住干呕,恰逢此时陈华柏打马前来,那马闻得腥味与狼味,当即惊慌不已,仰着脖子嘶鸣一声,开始不受控制地奔腾起来。

护卫建宁帝身侧的孔从玉当即抽刀,大喊一声皇上小心。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过猝不及防,雄马在刺激下发了性,不顾一切地横冲直撞起来,人群霎时乱作一团。

陈华柏拽紧缰绳稳住身形,另一手不停地安抚着马脖子,口中发出吁吁的声音,但那马受了惊吓,难以冷静,四蹄不停乱蹬,颠得他头晕目眩,难以行动。

有马奴想要上前,还未靠近便被一脚踹开,霎时间脑浆迸裂,摔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四周响起慌乱的叫声,锦衣卫们各个如临大敌,却不敢上前,只因那马是誉王进献、马上之人又是陈妃的弟弟,不论人还是马,只要伤了一星半点,便是十个脑袋也不够掉,只能在孔从玉的带领下将建宁帝围住,护着他朝看台走去。

人群往四面八方逃去,赫连昭推开撞在身上的大臣,一把拽住正要逃的小太监,厉声问:“你们督主呢?”

那太监年纪小,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登时就被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指了一个方向,扭头便跑。

赫连昭循着他的指示看去,第一眼看见的却是已经彻底失控的黑马,陈华柏被马颠得想吐,早已没了控马的精神和力气,只能用尽全力拽紧缰绳,稳住身形,防止自己从马上跌下来。

烈马不住嘶鸣摇头,发疯一般向前狂奔,想要逃离这被圈住的射柳场,而前方不远,正是在一众锦衣卫的保护下仓皇离去的建宁帝和二妃。

率先听见马蹄声的是陈妃,她被吓得鬓发散乱,步摇上的流苏打着结纠缠在一起,随着她扭头的动作拍打在脸上。她仓皇回头,看见弟弟骑在马上,像是一辆凶猛而来的战车,疯狂地朝他们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