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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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萧持钧在佛庵内祈福,祝余折返回后院,自那出小门进去,赫然便是别庄的后山,她小心关好门,进了林子。

此处应是常有人来,乱糟糟的草丛和落叶堆中间露出一条清晰的小径,祝余顺着路往前深入,拐过弯便望见了别庄的屋檐,竟如此相近。

行至林子尽头,便瞧见别庄后门处有人把守。祝余轻轻绕路,自后边右处围墙翻了进去。

别庄里倒是静悄悄,毫无人迹的模样。游廊花园一股荒废已久的破败感,进入正堂,地上还散落着零碎的茶盏和棋子,旁侧还有些泥脚印,一切都明晃晃昭示着,这儿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打斗,祝余心下一沉,朝内室走去,进门时偏过头发现了一柄箭头,嵌在门框上,还带着血印。

是宵衣卫的剑弩。

她又在四周绕了绕,并未发觉有什么异常,正欲离开,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连忙闪避退回内室,那人似乎并未发现她来过,只顾着低头在地上寻找着什么,祝余屏气凝神,透过破败的窗户纸看见那人在动堂上的棋盘,似乎是在复原棋局。

她正想换个地方仔细看看,便听见身后“啪嗒”一声,是机关启动的声音。那人提步便往内室来,祝余猫着腰,靠近大开的窗子,轻身一跃,翻窗而出,随后在院中水缸借力,脚步轻点就上了房顶,刚藏好身形,那人便出现在了院中,未见祝余踪迹,他又折返回去。

祝余这才轻飘飘地下来,又摸回堂上,去看棋盘上的棋局,她不懂棋,但内室的机关一定与这棋盘有关,没有半分迟疑,她掏出怀中巾帕,咬破指尖,草草将棋盘上的走势誊了上去。随后便原路返回,出了别庄。

刚推开那扇小门,便撞上萧持钧斜靠在围墙上,见她回来,提着剑便走,一句话都没说。祝余缀在他身后,也不敢多说什么,渐渐地就去学他的脚步,一步、两步、三步……

行至半路,他突然停下,祝余并未止住脚步,而是上前一步回转过身,凑上前去看他,萧持钧却倏地俯身低头,盯着她的眼睛,两人越靠越近,呼吸相触,祝余咽了咽喉咙,后退半步,却被他一手揽住,拒霜剑佩在腰间,上面覆着萧持钧的手心,指尖轻轻搭在祝余的腰上,她今日穿着半臂襦衫和百迭裙,腰间佩着花绶结,未戴披帛,萧持钧的虎口一半是拒霜剑冰冷的触感,一半悬空,虚抵着她腰间绶带。

祝余退无可退,索性往前一步,稍离萧持钧的掌心,解释道:“我方才只是去看看,不会做什么的。”说着又掏出了怀中的血色棋盘,尚未开口萧持钧便发现什么,去抓她的手,目光落在方才咬破的指尖,这会儿已瞧不见什么血迹。

萧持钧本就阴沉的脸更臭了几分,祝余缩回手,小心地将那绘着棋盘的帕子递给他,萧持钧接过,正要仔细查看时,身后忽然有人来,二人便沿着原路回到佛庵前院,一路上走走停停,那人都一直跟在身后。

辞别了小姨,两人并未再去别庄,而是直接下山。行至山脚,身后的尾巴依旧不远不近地跟着,祝余拉着萧持钧往山脚的集市跑,绕了几段路后两人上了一家酒楼,那人没跟上,在酒楼跟前的巷子里打转。

等到实在寻不到人,那人便朝西边去,祝余两人便下楼跟上,谁知这路越走越熟悉,跟着跟着便跟到了他们住店的客栈,等了一会儿才进去,上楼时,看见方才跟踪的人正在后厨挨训,管事的正斥他擅离职守,要罚他工钱,那人唯唯诺诺,一字不敢说,全然没有方才的谨慎精明,原来是这客栈的洗碗小工。

两人上楼休整,又在客栈待了两日,都不见那人有什么动静,正欲再探别庄,大清早下楼用饭,祝余便听着管事的又在训斥他,似乎是今日要告假。

下了楼,萧持钧已在桌前,桌上放着碗三脆羹,嫩笋鲜美,混着小蕈,点缀着点点红枸杞,还有一碟江鱼兜子,晶莹剔透的面皮包裹着新鲜的鱼肉,鲜香扑鼻,都是祝余爱吃的。

只可惜没等她放下碗,洗碗小工便径直出门去。

远远地跟在他身后,这厮东躲西藏的,不知要去什么紧要地方。不曾想,跟着跟着,又到了老地方,那人竟直接上了苍梧山,想起前些夜里萧持钧解出的那道棋局,祝余心底涌起一丝不妙。

很快,祝余便又趴在了别庄的屋顶上,这回还跟着个萧持钧。两人注视着那洗碗小工熟练地摆棋子,打开机关,然后消失在了机关后面。萧持钧执棋,祝余望风,片刻后机关再次开启,两人不急着进入,而是在外间观察了一会儿,见无人被惊动,这才进了机关后的密室。

内里七弯八绕,石壁上还有点点水迹,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祝余握着拒霜剑,警惕地走在前面,此时若是有人横空杀来,当真是避无可避。所幸一路并无异样,两人顺利进入到另一天地。

这别庄的地底下竟别有洞天,四处微弱的烛火点点,像是有人常住,祝余取了火折子,照亮前方的台阶,前方四通八达,弯弯角角众多,他们不认识路,只能试探着往前走,一直不曾遇到方才进来的人,两人继续向前,转过一个拐角,忽然有一阵风吹来,随后传来一阵锁链的声响。

祝余近前去看,有一人被锁在岩壁上,面容有些模糊,她将火折子凑近,眼前便露出一张脏污的脸。

是裴溪。

6☆、拒霜承影

◎“小鱼,你是宵衣卫吗?”◎

黑黢黢的洞穴一般的囚室里,蜷缩着一名瘦弱的女子,也许是听到了人靠近的声响,她下意识挣扎了几下,四肢都被锁链困住,延长的铁链被锁在墙上,留下有限的活动空间。

祝余又凑近几分,轻轻唤她:“裴溪姐姐。”

那人起初还纹丝不动,待祝余连声叫她,便抬起混浊的眼,原本无神的瞳孔瞬间睁大,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只发出些嘶哑的声响。

意识到自己已半哑,又扯着枯骨一般的手,匍匐在地往前爬,祝余伸出*手抚了抚她的肩背,刻意放轻的力道已几不可察,她却还是应激似的瑟缩了一下。

“谁把你关在这儿的。”祝余压低声音,疼惜地将她糊在脸上的碎发拨开,又用袖子擦了擦她的脸。裴溪摇摇头,冲着祝余做了个口型:“走。”

祝余握住她的手:“裴溪姐姐,告诉我,是谁把你关在这儿的?英姐姐很担心你。”

听见祝余提及陆英,裴溪低下头,不再理会祝余,萧持钧见状,径直往前走,守在囚室的另一个入口处,祝余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殷切地看着她。

片刻后,裴溪突然抽动起肩膀,祝余伸手想要抬起她的脸,向上的掌心便接住了她的泪珠,心下顿时一颤,眼眶便跟着红了。

等萧持钧时不时回过头看,便瞧见祝余一手虚揽着裴溪,一手搭在拒霜剑上,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咽了咽泪意,祝余摸了摸裴溪干枯的发丝,裴溪轻轻抬手擦了擦眼泪,锁链随之发出细微的声响,而后她抓过祝余的手,指尖在她掌心断断续续地滑动。

祝余细细感受着,短短不过五个字,她缓缓抬起头,看向裴溪,向她确认话中真假。裴溪明白她的意思,肯定地点了点头,而后又对她无声道:快走。

一边催促,还要一边用乏力的手去推她。祝余托住她的双手,还要说什么,萧持钧下一刻便出现在她身侧:“有人来了。”

听见这话,裴溪受惊似的冲祝余比了比手势,让她快走,自己不会有事。祝余从腰间摸出个小小的药囊,塞进裴溪手里,示意她收好,而后便与萧持钧原路返回。

折过拐角,两人停在原地,便见囚室进来几个人,端着些饭菜,为首的开了囚室的门,并未恶语相向,还颇有些恭敬地将饭菜放在矮桌上,而后便退出去守在门口。

意识到裴溪并不是为了哄她离开,而是真的暂时没有性命之忧,祝余这才继续往出口去。暗道里时不时传来些烛火燃烧的声响,她脑海中还回忆着裴溪写给她的那几个字。

宵衣卫,叛徒。

方才感受到叛徒二字时,祝余还以为说的是自己,后来想起自己已经重生,这才惊醒,此时她尚未叛逃,还在为宵衣卫效命。

除她之外,宵衣卫竟还有人叛出。

从别庄密室出来,已是黄昏时分,刚从围墙翻出,便正面撞上一群黑衣人。

未等祝余试探,对方便持刀杀来,祝余抬手将萧持钧护至身后,拔剑格挡。二人短兵相接,回退几步后,为首的黑衣人忽然抬手止住局面,有些疑惑道:“阁下可也是宵衣卫中人?”

萧持钧闻声,默不作声地看了祝余一眼,祝余没有丝毫犹豫,一副疑惑道样子反问:“宵衣卫?”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黑衣人见她二人皆是一副讶异的模样,复又杀来。祝余拉着萧持钧便往后山深处跑,后头一群黑衣人穷追不舍。

谁知这后山尽头竟是一处断崖,行至绝路,祝余与萧持钧双双拔剑。

拒霜剑清冽,这些年跟随祝余,逢出必饮血,残阳夕照,最后一丝余晖被杀意吞没,剑光生寒,祝余躲避着,拒霜剑随她身形而动,游龙一般,灵巧穿梭在刀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