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玦的呼吸不受控制地加重,胸口微微起伏,却依旧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的唇紧抿,指尖藏在袖中微微收紧,像是在竭尽全力克制什么。

“今天你封世子,我给你点贺礼。”沈昱川嘴角微扬,声音懒散又带着几分戏谑。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陆承玦,等着对方挣脱、拒绝,甚至怒斥。然而,陆承玦却始终站在那里,身形如雕像般一动不动,仿佛被那张漫不经心的脸和肆无忌惮的手掌钉住了原地。

沈昱川的手指顺着华丽衣裳的纹路缓缓下滑,指腹不轻不重地掠过腰带,故意拖长了动作。他轻而易举地解开了那身世子礼服,露出贴身的中衣。他手指一转,正欲探入中衣,却在那一瞬间

陆承玦终于动了。

他的手蓦然扣住沈昱川的手腕,力道之大透着几分隐忍的怒意。冰冷的指节紧紧箍住那只手,强硬得让人无法挣脱。那双冷沉的眸子定定地盯着沈昱川,目光如寒冰般沉静,却暗藏汹涌的波涛。

“沈公子,请自重。”陆承玦声音压得很低,“有些事情,现在不适合做了。”

沈昱川眉梢一挑,眼底的挑衅愈发明显:“你可别后悔。”

陆承玦闻言,抬眼看了他一瞬,眼神深邃,却终究没有再回应。他松开了手,低头缓缓整理衣物。系好腰带的最后一刻,他抬起头,目光平静,语气低缓:“再会。”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离开假山,背影挺拔而冷硬。

沈昱川看着陆承玦渐行渐远的身影,眼中浮起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被一抹冷笑掩盖。他拿出一方帕子,随意擦了擦手。擦拭干净后,他随手将帕子抛入庭院的一隅,语气里带着一丝轻蔑的低语:“装什么清高。”

帕子坠落在地上,随风微微扬起一角。

四、别人家的孩子

沈昱川虽如今漫不经心,整日懒散贪玩,但在京城贵族圈里,他曾是被人津津乐道的少年天才。小时候的他学问出众,文章出彩,十二岁便考中秀才,成为不少家族口中用来激励后辈的“别人家的孩子”。然而,随着这一功名到手,沈昱川很快便不再将学业放在心上。他借故不常去国子监,家里人却也不以为意。他们觉得沈昱川只是次子,既然已经有了功名在身,便不必太过苛责,任由他去了。

直到最近,他听闻陆承玦被安国公送去国子监学习,忍不住很不道德地幸灾乐祸了好几天。陆承玦固然识字,可他最烦的,便是那些绕来绕去的四书五经和之乎者也。

如今,这人竟也要老老实实地坐在案几前,埋头苦读那些经义课业,沈昱川想到这里,差点笑出了声。他几乎可以想象陆承玦皱着眉、强忍不耐的模样,心里头顿时觉得分外有趣,甚至恨不得亲自去国子监瞧上一瞧,看他如何在课堂上狼狈得抬不起头来。

然而,他的笑意很快便消失了。因为,他没想到,父亲沈伯山会当着一屋子的家眷和下人,冷冷地对他说:“明天起,你也回去国子监上课。”

沈昱川当即一愣,随即连声抗议:“我都已经中秀才了!去那地方干什么?和一群小毛孩念四书五经?”

沈伯山却根本不为所动,淡淡道:“安国公将世子送去国子监,是为了帮他融入圈子。你们既然认识,自然更应该多帮扶一把,何况安国公府与永安侯府保持良好关系,才是正经事。再说,你荒废的功课也该补补了。”

“什么叫帮扶一把?”沈昱川声音拔高了些,脸上难掩不可置信,“我是要去当他的书童吗?”

沈伯山冷冷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容置喙:“你要么老老实实去上课,要么就去书房跪着抄家规,自己选。”

沈昱川看着父亲毫无商量余地的神情,心底的怒火几乎要翻腾上来。可他最终只是冷哼一声,甩袖离去。临出门时,他甚至想象着陆承玦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露出的表情,会不会像他刚听到对方去国子监时那样,暗地里笑得开心?

*

国子监的课从卯时左右便开始,天刚蒙蒙亮,学生们就要坐在案几前,开始诵读经义和接受先生的教诲。而今天是陆承玦的第一天上课,沈伯山偏偏勒令沈昱川绕路去安国公府接人。

沈昱川不得不在寅时三刻便起身准备,天还未亮,他便坐上了马车朝安国公府驶去。他靠在车壁上,脑袋一歪就打起盹来。

本就不愿意早起的他,如今还得早出晚归,陪着陆承玦去什么国子监。他越想越不痛快,偏偏还被父亲勒令得毫无商量余地。他心里不痛快了,也不想让别人痛快。

沈昱川半睁开眼,望着窗外一片朦胧的夜色,天边仍笼罩着深蓝的暮影。马车缓缓驶入安国公府,他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随手掀开车帘,目光随意地落在府门前的人影上。

陆承玦身姿笔挺,一身整洁的礼服被清晨微凉的月光映出微微冷光。他步履从容,正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沈昱川倚在车窗边,嘴角挑起一抹散漫的笑意,扬声道:“世子殿下,这么早便独自一人不觉寂寞?可愿赏脸与我一同共乘?”

陆承玦脚步微顿,回头看向沈昱川,那双冷峻的眼中似有短暂的停留,神情依旧淡漠。他没有回应,站在那里微微侧身,沉默片刻后转身向沈昱川的马车走去。

沈昱川挑眉,撑着下巴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世子殿下还真是给了面子,这一路可得好生照顾才行。”

陆承玦坐定后垂下眼眸,语气平静:“不必多言,出发吧。”

沈昱川转头看着他,眼中笑意更深,车轮转动声响起,马车缓缓驶离。待马车驶出一段距离,沈昱川便懒洋洋地从对面挪到陆承玦身旁,换了个位置。

马车宽敞稳固,两人同坐一侧并未引起任何颠簸。沈昱川刻意贴着陆承玦坐下,靠得极近,大腿紧挨着对方,隐约能感受到身边人的体温。陆承玦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身体向另一侧微微挪开了一点,语气平静却透着疏离:“沈公子,请自重。”

沈昱川却像是没听见一样,懒散地靠在车壁上,唇角挑起一抹戏谑的笑意:“怎么,怕我占了你的便宜?”

陆承玦没有接话,只是垂下眼帘,神色淡然。他端坐着,背嵴挺得笔直如弓,双手安静地叠放在膝上,整个人像是一座冷硬的雕像,与沈昱川的漫不经心形成鲜明对比。然而,也正是这份无动于衷的冷静,让沈昱川觉得更有趣。

他侧过头,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说起来,这次可真要多谢你了,阿玦。你知道吗?要不是为了陪你,我才懒得回国子监念书。”

他微微侧身,故意靠得更近,贴着陆承玦耳边,唇边的笑意愈发深刻,语气轻飘飘地补了一句:“怎么样,世子殿下,感不感动?”

陆承玦抬眼看了他一瞬,目光依旧沉静无波。只有在那一瞬间,他的手指微微一动,握住膝头的力道紧了几分,却很快恢复如常。

“沈公子若是有此雅兴,不如将这份感动留给先生。”他的声音冷淡如霜,既不亲近,也无敌意,只是将距离感划得格外清晰。

一想到那位枯燥无趣的老先生,沈昱川顿时兴致全无。他靠在陆承玦身边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嘟哝了一句:“无趣。”

说罢,他随手一撑,懒散地起身,摇摇晃晃地挪回到马车对面。

陆承玦看着他这一连串漫不经心的动作,神色淡漠,依旧端坐如初。

马车轻轻摇晃着向前行进,沈昱川靠在柔软的车垫上,昏昏欲睡。他半眯着眼打了个呵欠,身子一歪便彻底陷入了睡梦中,呼吸逐渐平稳。

马车内一片安静,只有车轮与路面摩擦的声音轻轻回荡。

陆承玦静静地看着对面熟睡的沈昱川,那张倦懒又毫无防备的脸映在窗外微弱的光影中,显得越发刺目。他目光深沉,微微眯起眼,平静的外表下却藏着某种隐秘的情绪,像潜伏的深海暗流。

他并未移开视线,反而贪婪地打量着沈昱川的睡颜,唇角微不可察地抿紧了些。

片刻后,他垂下眼帘,重新端坐,神色恢复如常。

备注:寅时三刻(早晨3点45分)、卯时左右(早晨5-7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