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昱川翻了个白眼:“这里是刑部,你以为这是哪儿?”

“可我们之前在案卷堂,更越界的事都做过。”陆承玦语气低缓,带着几分理所当然。

“那能一样吗?”沈昱川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骂道,“这是刑部的院子。光天化日,你身为公府世子能不能有点分寸?”

陆承玦沉默了一瞬,随即提议:“那我们现在去案卷堂?”

“谁要跟你去案卷堂做那事?”沈昱川简直气笑了,“我说了我要去金玉堂查访。”

“我也去。”陆承玦立刻接道。

“不带你去。”沈昱川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你不带,我自己跟着。”陆承玦不紧不慢地迈开步子,执意追在他身后。

“你怎么就那么缠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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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沈昱景正带着监察御史张百泉从值房走出来,准备前往勘验厅。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院子,恰好瞧见陆承玦正跟在沈昱川身后。沈昱川走在前面,却时不时回头,甚至有时整个身体都转过去倒退着走。两人看似拌嘴,却透着一股微妙的亲昵。

沈昱景审讯过许多人,也见过各种人情世故,深知小动作往往比言辞更能暴露真实的情感。此刻沈昱川的表现,怎么看都像是特别在意陆承玦,却又刻意装作不耐烦的模样。

张百泉见沈昱景站在原地,目光定定地望着那边,忍不住开口问道:“沈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昱景回过神来,收敛了思绪,淡然一笑:“没事。”他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平稳从容:“张大人,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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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六、易容

沈昱川虽然口口声声说要去金玉堂查访,其实一开始只是为了找个借口避开陆承玦。然而,既然话已经出口,他闲着也是无所事事,干脆就去走这一趟。

两人找到刑部一间空置的值房。屋内陈设简朴,只有几张桌椅和一个空置的柜子,大概是某位主事以前的专属房间。

陆承玦出门时就带了易容道具,动作娴熟地开始易容。他先用化妆粉将皮肤抹得黝黑粗糙,再用药泥小心涂抹在鼻梁上,双手轻轻塑形,片刻间,原本高挺的鼻梁变得低平宽阔,整张脸顿时像换了个人。这些易容技巧,还是他回到安国公府后,从陆家军负责情报探查的斥候小队学来的。

沈昱川见他手法老练,问道:“你怎么还随身带着这些东西?”

“平日都放在马车上,随时可能用上。”陆承玦解释,正打算给自己粘上一把假胡子,却被沈昱川伸手拦住了。

“行了,我受不了你太丑。”沈昱川嫌弃地瞥了他一眼,直接从他手中夺过胡子,对着铜镜粘了上去。然而他白净年轻的脸配上这胡子,怎么看都不搭调。

“别乱弄,我来给你弄。”陆承玦无奈地开口,拿起化妆粉和工具,动作轻柔地替沈昱川上妆。沈昱川闭着眼任由他摆弄,没过一会儿,镜中便出现了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皮肤黝黑的男子,下巴还粘着一把长胡子,眉目间依稀有些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沈昱川对着铜镜挤眉弄眼,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颇为不满地嘀咕:“我老了会是这个样子?”

“你老了肯定比这好看。”陆承玦自然地接了一句。

沈昱川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贫嘴。”说是嫌弃,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他照了会儿镜子,满意地点点头:“好了,出发。”

*

陆承玦换上了一身侍卫的衣服,默默跟在沈昱川身后。沈昱川则换了更符合他伪装身份的灰色长袍,看上去稳重低调。他们两人一路往闹市方向走去。若撇开身上的伪装,这一幕倒颇像从前。那时,长玦总是默默跟在沈昱川身后,在街头巷尾间闲逛。

街头人流熙攘,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巷弄间弥漫着市井特有的烟火气。路过一家包子铺时,沈昱川停下脚步,看着蒸笼里冒着热气的包子,肉香扑鼻。他盯了几眼,终究还是没买。此刻,他扮演的是个成熟稳重的商人,显然不适合表现得贪图小吃。

两人慢悠悠地走到金玉堂附近。沈昱川对这里已经熟悉,懒得亲自去盘查,便随口对陆承玦道:“你进去打听几句,再给我买点糕点。”他说完,便自行拐进旁边的药材铺,想着母亲冬天时总会咳嗽,顺便看看有没有好的川贝母买回去,润肺止咳。

刚踏入店中,沈昱川便听见柜台前掌柜的热情地招呼着:“甘大人,怎么采购这么多药材?”

沈昱川脚步微微一顿,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柜台,见那是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身着儒雅的常服,衣冠整洁,看起来气度不凡。那男子微微一笑,语气温和:“我过些日子就要回乡,备点药材路上用。”

掌柜的愣了一下,随即关切道:“甘大人这是何故放假回乡?”

男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身体不济,已递交辞呈,准备回乡颐养天年。掌柜的,以后也别再称我大人了。”

沈昱川站在货架旁,佯装挑选药材,耳中却捕捉着男子的每一句话。他低头翻看一盒川贝母,耳边那声音却让他愈发觉得熟悉。眉头轻蹙,心中隐隐浮起几分疑惑。

这声音,他一定在哪里听过。

沈昱川脑中飞速转动,连带着这个“甘”姓也变得愈发耳熟。他看着伙计忙碌地为那甘姓男子打包药材,将每种药材细心标记,边听他们的对话。

只听那男子问道:“这些药材是治疗风寒的吗?”

“没错,甘大人,路上若是感冒风寒,只需搭配这些药材煎服即可,很是方便。我已经让伙计在药包上都标记好了。”掌柜的笑着解释。

“好的,多谢了。”男子温声道谢。

这时,门口又走进一个小厮,径直来到甘姓男子身边,恭敬地说道:“老爷,夫人已经买好了桂花糕,让小的进来通知您,她正在马车上等着。”

这一瞬间,“桂花糕”三个字在沈昱川脑中猛然炸开。他猛地想起,这个甘姓男子,不就是之前在张娘子家中,与她对话的那人吗?张娘子,孙六奇的外室,这男子分明就是孙六奇的关系人!

脑中飞快回忆着,早上翻阅辞官申请时,吏部的名单中,确实有一个叫甘宝宇的名字。他强忍着转头确认的冲动,假装靠近伙计,漫不经心地问:“最近店里有没有上好的川贝母?家母身体不好,想买些润肺止咳的。”

伙计忙着从柜台后取出一盒药材介绍,沈昱川装作认真听着,却用余光偷瞥向甘姓男子的正脸,眼神带着一丝锐利。

也是这时,陆承玦踏入药材铺,手中提着一盒刚买的糕点。沈昱川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等甘姓男子与伙计的对话告一段落后,沈昱川缓缓走近,脸上带着几分犹豫,仿佛在斟酌是否开口。片刻后,他似是下定了决心,带着些许激动说道:

“这位大人……恕我冒昧,您是甘主事吗?吏部的甘大人?”

甘姓男子闻言微微一怔,转头看向他,目光中透着一丝警惕与疑惑:“是我。阁下是?”

沈昱川脸上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连忙拱手作揖,语气激动得带上了一丝颤抖:“没想到真是您!多年不见,今日竟能在此处遇见大人!我是吴州来的刘福宝,几年前家中土地因官府误判,被错划成荒地。正是您在吏部地方清查司时,听了我的申诉,才下令重新核查,让我们一家人免受流离失所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