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昱川听着她絮叨，目光落在亭子桌上，发现那上面摊着几幅画像，竟全是衣饰华丽的贵女。他嘴角一抽，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娘，我不是说过我不想成亲吗，您怎么又看这些？”

“川儿，这可不是给你看的。”关茯苓抬眼看他，笑意温柔中透着些狡黠，“这是安国夫人托我帮忙相看的。”

“安国夫人……”沈昱川下意识重复了一遍，随即心头一紧，“阿玦……陆世子要定亲了吗？”

“可不是嘛，你们两个同年，本来这个年龄就该定亲了。就你啊，淘气得不像话，说什么都不愿意。”关茯苓轻轻叹了口气。

沈昱川沉默下来，目光定在那些画像上。他想起几天前陆承玦匆匆离开杏花镇，原来是忙着为定亲的事情奔波去了。

“……川儿。”关茯苓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你有没有在听娘说话？”

沈昱川回过神：“娘，您刚说什么了？我走神了。”

“你跟陆世子玩得好，你说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沈昱川勉强扯了扯嘴角，神色淡然：“我不知道。”

廿四、骗子

沈昱川告别了母亲，独自回到自己的院子。他随手将外衣丢在一旁，倒在床榻上闭上眼睛，却无法阻止脑海中反复浮现关茯苓的问题：

陆承玦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他闷闷地哼了声，翻了个身烦躁地将脸埋进被子里。

他怎么可能知道？在他看来，陆承玦说不定就不喜欢姑娘。可现在呢？听到家里安排亲事，就匆匆忙忙丢下自己，回京城去处理婚事了。说什么不会成亲，果然只是哄人的话罢了。

沈昱川越想越气，往床上捶了一拳。

说一套做一套的家伙。

他再次翻身，心里说不清是气，还是别的什么。大睁着眼盯着帐顶发呆，嘴里低低嘟囔。

“骗子。”

*

安国公府。

陆承玦端坐在客厅中，面对母亲梁无思。他前几日匆匆赶回京城，正是因为家中传信，说梁无思正在为他安排亲事。他心知，若此事敲定，再想退亲便难如登天，只好亲自回来解释清楚。

他原以为不过是三言两语的事，可真正对上母亲的目光时，才发现那些简单的话语，竟难以启齿。他对着沈昱川可以轻松地说“不成亲”，可面对梁无思，却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

他的母亲，本该是他生命中最亲近的人。可多年分离，早已让他们之间生出一道无形的隔阂。如今连结他们的，只有血缘和彼此想要为对方做些什么的善意。

几天来，他说尽了理由，仍未能让梁无思放下给他定亲的念头。

“娘，我刚在刑部挂职，还有许多事务需要熟悉。”陆承玦压低声音，语气透着一丝无奈，“再者，过些日子，我还要陪父亲去边境探访陆家军，实在没心思谈成亲的事。”

梁无思显得不以为然，轻轻握住他的手：“成亲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娘都能替你安排好。娘已经相看了几个合适的贵女，承玦儿，你也可以先定下亲，等过两年再成亲也不迟。”

“可是娘，”陆承玦稍稍垂眸，长睫微颤，“我目前真的没有成亲的打算。”

梁无思听了，沉默片刻，语气中却多了几分无奈的叹息：“娘这些年未曾照顾过你，现在只想为你多做些事情。娘知道，你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可成亲是大事，拖下去总归不好。”

陆承玦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背：“娘的心意，我明白。可是，成亲的事能不能再缓缓？”

“你刚回来，娘也不想催你。”梁无思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犹豫，语气试探而温柔：“承玦儿，你跟娘说，是不是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陆承玦沉默了一瞬，还是决定说出实话。

“娘，我是有喜欢的人。”

梁无思的眼睛微微亮起，语气中带了一丝难掩的期待：“那你跟娘说，是哪家的姑娘？娘去给你提亲。”

陆承玦垂下目光，久久未语。梁无思见他迟迟不答，又柔声问道：“你不好开口，是不是因为那姑娘家世不好？你放心，娘不会计较这些。只要是你喜欢的人，娘都能为你争取。娘只想你过得开心。”

“不是。”陆承玦低声说道，“只是……他不愿意嫁我。”

梁无思一怔，眉头微微蹙起，神色中带着困惑与隐隐的不安：“不愿嫁你？为什么？难道是嫌弃承玦儿你……嫌弃你以前……”她的声音哽咽了些，目光中带着浓浓的自责，“都怪娘，当年没能好好照顾你，带着你出门，却让你被贼人夺去……”

“不是这样的。”陆承玦抬起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急切，打断了她的话。他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挣扎与无奈，最终低声说道：“他心里应该是有我的。他只是……不愿意嫁我。”

梁无思微微怔住，似乎想追问更多，但对上陆承玦低垂的眼眸，那隐隐透出的伤感让她心头一软，终究没有再开口。她沉默了片刻，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好吧，娘懂了。”

她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妥协与心疼，不忍再逼问下去。

陆承玦垂眸坐着，手指无声地扣紧了膝盖上的衣料。他不愿欺骗母亲，但现下也不是坦白真相的时机。有些事情必须先确认清楚，至少，他得弄明白沈昱川的心意究竟如何，才能决定下一步。

他又陪着梁无思说了几句闲话，见她的情绪稍稍平复，才起身告辞，走出院子。

初冬的庭院，寒意渐浓，此刻却飘散着一缕缕烟火气。陆承玦远远便看到大哥陆承溪和他的夫人正围着小炉忙碌，两个孩子一边看着火光，一边欢笑着叫嚷。

“我要那个大的栗子！”

“哥哥，那个是我的！”

陆承溪笑着摇头，将刚烤好的栗子递给儿子，又用手轻轻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子：“小馋猫，别急，爹爹再给你烤一个。”妻子则在旁轻声劝着：“小心烫着，慢点吃。”

陆承玦驻足片刻，静静看着这一幕。说起来，他之所以知道梁无思正在给他忙定亲的事情，正是陆承溪让下人给他传的信，虽然，他并不明白他这个大哥为什么要这么做。

“承玦，你怎么在这儿？”陆承溪抬头看见了他，扬声招呼道，“过来一起吃吧。”

陆承玦站在原地思索片刻，最终还是上前，先向陆承溪的夫人打了招呼。他对这个嫂子了解不多，只记得她姓杜。杜氏见他来了，微微一笑，随即带着两个孩子去稍远处玩耍，给兄弟俩留了些空间。

陆承溪递给他一颗刚烤好的栗子，带着几分轻松的笑意率先开口：“如何？娘给你定了哪家的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