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二是吃软不吃硬的。陆柿子:拿捏。
廿三、一寸相思
也许是山上受了凉,沈昱川回到杏花镇当晚便感冒发烧,不得不多待了几天。他昏昏沉沉地做了许多梦,梦里的片段零碎交叠,有的是儿时玩闹的无忧时光,有的却是陆承玦现在的炙热目光。
醒来时总是满头大汗,心绪难以平静。
他不理解,也不敢相信陆承玦说的“喜欢”。他自问,从未用真心待过陆承玦。他对陆承玦,更多的是压榨和戏弄。无论是过去他做侍卫时,还是如今成为世子。陆承玦明明该怨他才是。可陆承玦的表现,却偏偏如此坚定。那种深情,叫他又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陆承玦,但他不得不承认,他已经习惯了陆承玦的陪伴与照顾。这些天里,每次夜里醒来时,总能看到陆承玦坐在床边,倚靠着床柱沉睡。他稍微一动,陆承玦便会立刻醒来,递水喂药,完全取代了小厮福宝的工作。
从前就是如此。只要他生病,陆承玦总是会守在他身边,眼里满是小心翼翼的关切。
他不知道陆承玦是如何向外人解释为何自己与他同处一室。毕竟,堂堂陆世子陪着他住在一间房里,若传出去总是不合适。但他此刻根本没精力去思考这些,只得喝了药,迷迷糊糊继续睡去。
*
沈昱川不知道的是,陆承玦从未觉得自己受过不公,反而始终觉得沈昱川待他极好。
他第一次见到沈昱川,大约是四五岁的时候。他没有比这更早的记忆,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从公府走丢的,也不记得自己走丢后一直住在哪里。他那时唯一的财物,是身上藏着的一块玉佩。直觉告诉他,那是极为重要的东西。在最饿的时候,他都没有拿去换过一口吃的。他过着漂泊的生活,从城外走到城内,从城西走到城东。靠拾食度日,或依赖一些好心人的施舍。
直到那一天,他在树荫下乘凉,远远看见一个华贵的夫人牵着一个漂亮的小少爷,小少爷正撒娇着要吃糖葫芦。
陆承玦愣愣地盯着他们,仿佛有份相似的温暖画面从记忆深处涌出。他隐约觉得,自己也曾被人这样牵过。但那记忆太过模糊,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想跟上去。就在这时,一个人贩子突然出现,硬说他是自家偷跑的小家奴,拽住他的手就要将他拖走。他拼命挣扎,大声呼救,可周围的路人却只是漠然地看着,没有人愿意插手。
他几乎要绝望了。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侍卫猛然出现,一脚踹开了人贩子。人贩子吃痛松手,他惊恐地跑开,跑向那位夫人和小少爷。他认出那个帮助他的侍卫是那对夫人和少爷的,是他们救了他。
贵夫人闻到他身上的味道,皱了皱眉,拉着小少爷往后退了一步。可是小少爷却毫不介意,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忽然对夫人大声道:“娘,他长得好好看。我们带他回去吧!”
小少爷的眼中满是欢喜,还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那时的陆承玦想,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比小少爷更好看的人了。
就这样,陆承玦被带回了永安侯府。他也逐渐发现,沈昱川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温顺可爱,尤其是随着年龄渐长,性子也越发骄纵。然而,他嘴上虽然不饶人,性子却并不恶毒,也从不仗势欺人。
陆承玦做侍卫时,也曾与其他公府侯府的仆人交流。那些家族里的少爷们大多性格恶劣:稍不顺心便拳脚相向,动辄将侍从当成工具,辱骂体罚是家常便饭,甚至有人因一句错话,就被打断腿脚赶出府去。
但沈昱川从不如此。他骄纵归骄纵,却不会羞辱人。甚至,若见到下人受罚,他还会问清缘由,若觉得惩罚太重,还会安排下人去干活将功补过。
这样的沈昱川,在陆承玦的眼里,已经是最好的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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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昱川觉得他让陆承玦跪着用嘴伺候他,是一场侮辱;可陆承玦却甘之如饴。对他来说,那是少爷对自己的信任,是一种恩赐。
他清楚记得那一晚,沈昱川因被人下药而唤他入房伺候。那时明明有其他下人奉命送来的通房丫鬟,想让沈昱川解药。是他故意将人支开,谎称少爷不需要。
他嫉妒得发疯,想杀了所有意图伺寝的人,却又明白自己的身份根本没有资格妄想。他知道自己不该有那些心思,可心底的渴望却叫嚣着占据了他的理智。每个雷雨夜里,都是他陪着少爷入睡,看着少爷沉入梦乡。他从未想过,少爷会真的将他叫进去,给予他一份本不该属于他的亲近与欢愉。
虽然沈昱川那时说他不配,他却不曾恼怒。他本就知道,自己不配。身为侍卫的那些年,他早已习惯了看着沈昱川的背影,默默跟随,甘愿付出。他甚至想,如果这辈子都只能以侍卫的身份陪在沈昱川身边,那也算是天大的幸运。
后来,他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安国公府的孩子。寻回家人时,他自然是开心的,甚至隐隐感到骄傲。可当被封为世子后,他却又生出了几分说不清的惆怅与遗憾。世子的身份意味着荣耀和责任,也意味着,他不再能像过去那样,毫无顾忌地守在沈昱川身边。公府与侯府,两大家族的规矩森严,他们的身份注定让任何越界的关系都不被允许。
于是,他选择了后退。故作不认识,不再提及过往,甚至告诉自己,那些隐秘的心思该随着他的侍卫身份一起埋葬。可偏偏,沈昱川一次又一次撩拨他,从眼神到动作,从刻意的靠近到偶尔的亲近。那双眼里带着的笑意,如同漩涡一般,将他一点点拖入深渊。多,文来1,3,94946,3,1
他明明一开始是想退回到安全距离的。他明明决定了,就当一切从未发生过。可沈昱川一次次打破他的防线,从试探到暧昧,从身体的亲密到情感的纠缠,将他推向了无法自控的深渊。
如今,沈昱川忽然又告诉他,他们该保持距离。他让他去成亲,说这是他该走的路。陆承玦只觉得荒谬明明一开始,他就是这么想的。是沈昱川先撩拨了他,是沈昱川让他彻底沉沦。转个头,沈昱川却想亲手将他推开。
可他已经被沈昱川困住了。他不想,也不会允许沈昱川就这么退开。而面对沈昱川,适当的示弱又比强势的压制来得更好使。
*
沈昱川再次醒来的时候,头脑还有些昏沉。他睁开眼,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却未见熟悉的身影。
他皱了皱眉,哑着嗓子唤了一声:“阿玦?”
门被轻轻推开,福宝端着水进来了,听见他低低的呼唤,立刻答道:“少爷,您醒了?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沈昱川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温水,顺势靠在床头,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几点了?我睡了多久?”
“少爷,快到午时了。”福宝一边回答,一边仔细收拾着床边的杂物。
沈昱川皱起眉头,语气透着一丝不满:“世子他们呢?”
福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答道:“他们上午就先回去了,说是公府有事,那时少爷您睡得沉,世子爷就没让小的叫醒您,没能当面告辞。”
沈昱川听了,眉心皱得更紧,靠在床头的姿势也稍稍变得僵硬。他沉默片刻,挥了挥手:“行吧,那我们也收拾一下,回去。”
“少爷,不能啊!”福宝一听就急了,连忙摆手道,“您刚退烧,大夫说了要再休息两天,不宜舟车劳顿。少爷,您可饶了小的吧!要是让夫人知道您生病了,还不把小的皮扒了。”
沈昱川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揉了揉太阳穴:“烦死了,你出去,吵得我头疼。”
福宝被他瞪得缩了缩脖子,连忙应道:“好的好的,少爷您好好休息,小的就在外面候着。药在厨房煎着了,一会小的给您拿进来啊。”说完,他便赶紧退了出去。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沈昱川盯着天花板,神色复杂。他缓缓躺回床上,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脸,没再说话。不多时,他竟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等到沈昱川彻底痊愈回到京城,已是两周后的事情。这段时间,是他与陆承玦分开最久的一段日子。过去那个时不时便能见到的人,如今忽然消失在他的生活里,尤其是在两人说了那些话之后。沈昱川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只觉得如同这几日的天气一般,阴沉沉的,提不起精神。
马车驶入永安侯府时,他掀开帘子望了一眼熟悉的宅邸,原本应该带来的熟悉感却没有缓解他心底的烦闷。他吩咐福宝将东西安置好后,便先去了母亲关茯苓的院子。
此时已是深秋,枫叶纷飞,庭院中铺满了金黄色的落叶。关茯苓正坐在院中的亭子里,手中翻看着几幅画轴,身旁的小炉散发着阵阵暖意。见到沈昱川来了,她立刻放下手中的画轴,快步迎上前来。她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儿子,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川儿,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在杏花镇,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沈昱川在亭中坐下,懒洋洋地说道:“没那么夸张。就是山里湿气重,回来路上又淋了点雨,稍微病了两天。已经好了,您不用担心。”
关茯苓细细观察他的脸色,眉头微微蹙起,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退烧了就好。你啊,真是让人不省心!早知道,就不该让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办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