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清楚,自己与陆承玦之间这种看似亲密又克制的关系,如今已触及了临界点。再进一步,只会让彼此深陷其中,最终徒增痛苦,却不得不忍痛抽身。
陆承玦身为安国公府的世子,成亲是迟早的事情。他们之间的关系,注定无法像其他情侣一般光明正大地走向婚嫁。更何况,即使陆承玦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他为“南妻”,他也绝不会接受那低人一等的身份。
至于让陆承玦像逸贤王那样为了男情人终身不娶,更是无稽之谈。逸贤王能做到那程度,因为他只是个“闲逸王”。安国公府的世子肩负着家族的传承与荣耀。陆承玦的未来,注定要承载家族的期待,而不是为了某段感情放弃一切。
沈昱川想得很明白,这段关系既然无果,就该见好就收。他可以偶尔逗弄陆承玦,也可以在对方主动靠近时小作回应,但绝不会真正投入太深。他与陆承玦之间,如镜中月,水中花,看似近在咫尺,却注定遥不可及。
可是此刻,看着陆承玦这副蹲坐在地上,低垂眼眸、沉默不语的模样,他心中竟莫名涌出些许不忍。
他明明该让陆承玦继续误会下去,以为他就是不愿、就是瞧不起、不想被触碰。这样才是最干净、最安全的办法。
可他不忍心。
他看不得陆承玦这样沮丧落寞。
在这一刻,沈昱川顺从了自己的心,他伸手轻轻抚摸陆承玦的脸颊,随即俯身主动吻上了他的唇。陆承玦先是一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热烈地回应他。沈昱川感受到陆承玦的回应,心里一阵轻松,知道对方的情绪缓和了些。他又亲了一会儿,才轻轻拍了拍陆承玦的肩膀,主动分开。两人的唇分开时,还拉出一丝暧昧的银丝。
沈昱川抬手擦了擦嘴角:“阿玦,这话我只说一次。你要记得,你现在叫陆承玦了,是安国公府尊贵的世子。我喜欢欺负你,是我性格恶劣,你不需要因此妄自菲薄。”
陆承玦抬眸,目光深邃,声音沙哑而低沉:“我在你面前,从来不是世子,也不想做什么世子。”
“那你想做什么?”沈昱川不住笑道,“做我的侍卫天天挨骂吗?”
陆承玦没有避开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他:“你永远是我的少爷。”
廿二、沈二说教
沈昱川的笑意微微一滞,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一下。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转过头,将目光落向别处。他伸手整理了一下衣摆,语气依旧散漫:“傻不傻?哪有当世子的不愿意,偏要去当少爷的狗。”
他站起身,伸手拉了拉陆承玦,“起来,坐好。我跟你好好谈。”
陆承玦顺势拉了一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沈昱川微微偏了偏头,琢磨着用词。心里忍不住感到好笑,他这个沈家恶少,竟然也有一天要如此和颜悦色、苦口婆心地劝诫别人。
“你说你不想做世子,”沈昱川轻轻嗤笑了一声,目光直视陆承玦,“你可知道世子意味着什么?你可知道,继承安国公府,你能得到什么?你小时候遗落在外,天天就知道埋头习武做我的侍卫,没有人教你这些道理;你父亲如今也未必能跟你细说这些话。今天,我就当是补偿这么多年对你的欺负,好好讲讲。”
陆承玦坐得笔直,目光专注地望着他。
“晏朝的国公爷,满朝上下就只有三个,你父亲就是其中之一。国公不仅有俸禄,还有军权,你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吗?庄园的收入,还有那些商铺的盈利,都是巨大的财富。你是世子,是唯一能继承这一切的人。”沈昱川语气微微一顿,“那天你也见到了三皇子靖安王,他霸气吧?可你知不知道,你身为公府世子,身份仅次于皇子。你比我尊贵多了。”
他停下来,看着陆承玦的眼神,忽而自嘲一笑:“所以,我真不明白,你何必执着于我?你这样的人,应该站在最高的地方,为家族和自己赢得更大的荣耀。何必为了我这样的人低声下气?反倒是我,不知好歹,屡次对你无礼。”
陆承玦一言不发,仿佛在消化这些话。沈昱川自觉自己话已至此,算是仁至义尽。沉默下来,却又隐隐期待陆承玦接下来的反应。
陆承玦直视着他,声音低沉而执拗:“你现在对我说这些,是不是想跟我拉远距离?”
沈昱川挑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即靠在椅背上:“这取决于你。反正我就这脾气,哄人的事我不会干。你要是愿意继续被我欺负,我自然无所谓。”
陆承玦沉默片刻,又问:“那我们还能做那些事情吗?”
沈昱川差点被茶呛到,放下杯子瞪了他一眼:“我说了这么多,你脑子里就只剩下这个?”
陆承玦不为所动,目光依旧灼灼地盯着他,重复了一遍:“所以,可以做吗?”
沈昱川捏了捏眉心,语气中透着无奈与一丝恼怒:“你脑子是不是被马踢了?陆承玦,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们现在是什么身份?”他顿了顿,语气稍稍冷了几分,“你知不知道世子是要成亲的?你需要娶一个女人,传宗接代,为安国公府延续香火。你不觉得你跟我走得这么近,是在对不起你未来的妻子吗?”
陆承玦:“你不要总拿身份说事。我不会娶其他女人。”
“陆世子,”沈昱川冷笑了一声,“你不成亲这事,可由不得你做主。”他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纵观晏朝几百年历史,有哪个世子没成亲的?规矩就是规矩。你和我不一样,我不成亲,别人最多闲言几句。说到底,有我哥顶着一天,我都不需要承担什么责任。”
他停顿片刻,看着陆承玦眼中的纠结:“你说别拿身份说事,但正是因为我们的身份,今天我们才能在这里坐着,喝着茶,胡闹着说这些,而不是在外面吹寒风,为五斗米折腰。你可知道,世间多少人寒窗苦读十年,只为谋个一官半职,而我们呢?只需打个招呼,就能轻松进刑部挂职,甚至点卯之后都可以自由行动。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们承了父荫。”
他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字字如敲打在陆承玦心间,也敲打在自己心间:“既然选择了承父荫,就得守规矩,担责任。你是世子,肩上的担子可比你想象的重得多。”
说完,沈昱川将茶杯搁在桌上,靠回椅背,不愿再看陆承玦。
陆承玦静默片刻,忽然开口,语气低缓而坚定:“总之,我不会跟其他女人成亲。晏朝数百年没有过的事情多了去,随后又被破例的事情更多。你不是我,你不能替我做决定。”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直直地望向沈昱川,声音更显执着,“我现在只问你,你觉得我们该止步于此吗?”
沈昱川被问得一滞,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眼神微微闪烁:“……我不知道。”
“你心里有我。”
陆承玦凝视着他,声音轻而坚决。
沈昱川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陆承玦的目光不曾移开。沈昱川心头一阵烦乱,不敢与他对视,站起身便想回避:“你先走吧,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下。”
他话音刚落,手腕便被陆承玦抓住,对方的手劲不算重,却无法忽视。
沈昱川回头,正想开口,却见陆承玦微微俯身,另一只手轻轻扶上他的腰。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走之前,再亲一次,好不好?”
陆承玦的声音很低。沈昱川愣了一瞬,望进那双执着而深邃的眼睛,心里先是叹了口气,最终选择闭上眼,轻轻贴上了他的唇。
明知道这段关系不过是镜花水月,终究难以成真,他却还是不忍拒绝。明明是他先撩拨的陆承玦,现如今却变成他被陆承玦撩拨得离不开身。
唇间的触感温热而柔软,陆承玦的吻炽热却克制。沈昱川的手不知何时搭在了陆承玦的肩膀上,整个人不自觉地陷入其中。直到意识到自己似乎过于投入,他猛地偏过头,拉开两人的距离。
“行了,”他轻轻喘了口气,抬眼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这总够了吧?”
陆承玦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沈昱川再次别过头,躲开那灼热的目光。
片刻后,陆承玦松开了手,转身离去。门被轻轻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沈昱川怔怔地站在原地,许久才回到椅子上。他瘫软着靠在椅背上,抬起一只手遮住眼睛,感受着唇间残存的温热,心口却像被什么压着,沉闷得让他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