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他当亲弟弟,他是否将你当作亲哥哥?他都惦记起你媳妇了。况且他出走两年,期间一封信都没有。这样的亲人你也认?”

贺府大门临着?街市,贺玉心也怕家?丑外扬,连带着?她一起丢人,把弟弟拽回门内才敢如此说。

于是门下两只白色的灯笼就像极了鬼眼,随着?风摇曳一下下摇曳,哐啷,哐啷,撞出响声,眼珠子转下来,紧盯住贺玉心的脸。

既至无人处,贺玉心又低声道:“他和父亲长得?太像,看见?他,我浑身都不舒服。”

“阿姊……”贺玉舟不是无奈,而是也想到已逝的父亲,心口发堵。

贺玉心自知多说无益,索性不与弟弟辩驳:“随你吧,你既以为他有药可救,那?他就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往后我不会再允许宝宜和他玩,你也不要让他来恶心我和母亲。”

她待贺琼的态度从来如此,当着?面?尚能?和和气气的,却难掩疏离,到了私底下,便几乎没有好脸色了。

临别前,贺玉心不忘叮嘱一句:“对了,玉舟,你还是尽快与圆圆和离吧。长痛不如短痛,早和离,对你对她都好。”

她根本不给弟弟回应的机会,说完话便匆匆走远,独留贺玉舟原地沉默良久。

对他、对圆圆都好?

这是哪里的话,和离,独对圆圆一人好,于他而言却是剜心的痛。

贺玉舟看了看头顶悬着?的灯笼,大婚之日的红灯笼已换作寻常颜色,热闹的红已变为凄惨的白。

他扶着?墙又站了会儿,才迈向门外。

*

在花园里遭了场风波,卫疏星原是要到姥姥怀里哭的。

可她思来想去,怕姥姥知晓后要上贺家?的门,便没有急着?去说,而是打算回自己院子吃些东西,压压惊。

吃食皆是现做,故而费了不少时间,竟等到了贺玉舟去而复返,又站到她身边来。

“贺玉舟?你都处理妥当了?”卫疏星本翘首以盼着?吃食,未料盼到了丈夫,“你弟弟怎么样?”

贺玉舟道:“已看管起来,不许他出门,伺候他的下人也都换了一批。”

“贺琼此人,平日看起来很是正常,爱说爱笑的,他是何时学坏的呢?”卫疏星必得?好好问问,她得?搞清楚自己为何会遭飞来横祸。

琼儿在她眼里,是爱说爱笑的模样?贺玉舟思忖几息,暗暗叹着?弟弟的两面?性格。

他又想,贺琼做出今日之举恐怕不止是在外学坏,还有家?中亲情不浓之故:“我也不十?分清楚。但愿他能?回到正途上吧。”

一语道完,院外忽有人来禀报,道:“小姐,老太太请您和姑爷过去吃午饭。”

这是极寻常的事,故而小夫妻并不询问原因,只当是一次普通的午饭,略收拾收拾,即刻启程。

却不想一进卫荃院落的饭厅,便见?桌上摆着?两张纸,不是旁的,正是卫疏星昨日的功课。

卫疏星定睛一看,暗叫不好,难怪杨师傅检查作业时面?色凝重,定是看出最后三题是由人代笔的了。

而卫荃也不拐弯抹角,连请孙女、孙女婿坐下的话都不说,手朝桌上一拍,愠怒道:“圆圆,你的功课,是不是有人帮了忙?”

卫疏星肩一抖,瑟缩了下身子:“t?什么功课,什么忙啊?那分明就是我的字迹嘛……”

“难道我没有教?过你做人要诚实,你居然?学会了这种把戏来骗我!”卫荃气极,又是砰砰两掌落在桌上。

贺玉舟从未见?过卫老太太动怒,更舍不得?妻子因此受责,连忙上前一步:“姥姥,其实是我……”

“对,还有你,”卫荃不许他插嘴,扭头也训斥起他来,“你以为你是帮圆圆?你分明是害她啊!”

话音刚落,屋中便响起微弱的啜泣声,贺玉舟、卫荃同时扭头,才注意卫疏星的眼泪已流到了下颚。

“圆圆?”卫荃几乎从椅子里跳起来,三两步就将孙女圈到怀里,顺道往贺玉舟拢过来的手猛打一掌。

……还挺疼,贺玉舟悻悻收回手,在一旁直愣愣地杵着?。

卫荃牵着?卫疏星坐下,椅子挪得?紧挨着?孙女,焦急又心疼:“好了好了,才说你两句,怎么就哭了?”

今日本就不太平,卫疏星被贺琼吓得?魂魄离体,还未完全平复,就又被卫荃训斥一通,愈发的委屈。

眼泪,则是她想掉就能?掉的东西,不想掉的时候,干嚎就成。

她瞥着?嘴,不要卫荃碰自己:“姥姥不疼我了!”

“眼泪哪能?说掉就能?掉啊!这是金豆子,是值钱的东西,你攒着?金豆子就是攒福气。姥姥疼不疼你,你自己还不清楚吗?”卫荃心急如焚。

卫疏星往桌子腿上踢了两脚,趁卫荃未注意,使?劲儿向丈夫使?眼色:“……姥姥要我学东西,就是要把我累死!”

贺玉舟接过女郎的眼神,脱口而出:“姥姥,圆圆那?么聪明,杨师傅布置的功课她都会,实在不必做那?么多。”

“姥姥就是不疼我!”

卫疏星的眼泪更加汹涌难平,哭得?卫荃心碎,一双苍老的手反反复复扬起,给孙女擦去温热的泪:

“不是的,不是的,傻圆圆,姥姥哪有不疼你?我给杨师傅说说,请他少给你布置些功课,上课咱们?还是只上半日,成了吗?”

哭嘛,眼泪需要缓缓地收回来,决不能?瞬间敛干净,卫疏星又皱巴了几下五官,方缓缓一点头。

卫荃慈爱地摸了摸孙女面?颊,命侍女将她最爱吃的菜摆过来:“先吃饭,吃完饭,中午和我一起午休。”

祖母俩挨着?坐,贺玉舟犹疑了会儿,选了个不算近,也不算远的位置。

从卫疏星方才睇来的一眼,他便知晓她是装哭了,却不能?不为女郎的泪水忧心,以至频频掀眸望向她。

这时不时的关注落进卫荃眼里,就是一往情深了。

卫荃她依然?不希望小辈们?的婚事成为云烟,依然?期盼着?两家?联姻能?持续下去。昨晚她陪女儿卫淳编药草册子,深夜方休,自是心疼,盼着?孙女婿能?多多襄助女儿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