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王爷不是这么好一个人,我还得多掂量掂量:万一他不许,我只能偷偷离开,那他要为难我家人怎么办?如今看来,我倒是能向他直说,即便他答应得不痛快,我执意要走,他也不会硬拦我,而且肯定不会迁怒于我家里。”
巧莺冷哼道:“我看姑娘你这分明是恩将仇报了。”
“也不至于就成仇吧。”柳乐强作笑颜,“王爷的恩,我是报不尽的,留在这儿也无益,倒不如我走了,让出地方,他还能得个更好的王妃。”
“我真不懂,姑娘的心到底是个什么做的?”
柳乐笑一声:“我的心和你的心是一般东西做的,天底下所有好人都是一样心肠,可仍然是谁也不能明白谁。你不是我,自然不能知道我的心,就好像我也不知道你的心。”
“我不信。”巧莺摇头,“姑娘也不用说这些话,其实我知道姑娘,你心里还没忘了”
“你别瞎扯!”柳乐厉声喝断她,“我心里谁也没记着,我不过……反正,各人的心事旁人管不到,只管守着自己的心便是了。”
停了片刻,巧莺问:“姑娘既然决定好了,打算何时对王爷说?”
“不是马上,还要等一段时日,至少也得过了六月,等太皇太后寿辰过了,总不能拿我这点儿事搅扰她老人家过寿吧。”柳乐说,心里想着最好在此之前能先查出禹冲那件案子,如果有望彻底查清,也就搞明白了瑶枝姑娘投湖而死的真相,倒不是要拿这个作“报答”,但她能帮予翀的只有此事了。
巧莺默默地没作声,忽地,背后传来咔嚓一声响,两人都回头,不过是那几丛细细的竹枝,哪有个什么?正自惊疑时,一条黑影从凤尾竹中轻轻跳出来。
“原来是猫呀,”巧莺嗐了一声,抚着胸,“大晚上黑不溜秋地乱蹿,差点叫它吓出毛病。将军怎么来了?”
如今这只猫有时晚上去柳乐屋里睡觉,有时不去。不去时,大家都知道,它是在王爷那儿,也就不管它。
“你还没睡觉,游荡什么呢?你听见我们说话了?”柳乐蹲下身,让猫儿跳进她怀里。
“姑娘你瞧,将军也舍不得你呢。”
柳乐没说话,忽地抱紧猫儿,拿脸在它滑软的皮毛上来回蹭着……
第78章 你愿不愿和我一起去?
端午过后没多久, 钱贵妃被打入冷宫,其父亲和长兄被斩首,其余兄弟被关入监牢, 遇赦不赦。
此事太伤万岁颜面, 大家都不提。等太后寿日过去, 除过燕王妃快要临盆,燕王夫妇留在京城, 其他几位王爷都启奏请求返回各自封地。皇帝先还不准, 要他们留下为太皇太后贺七十五大寿, 但太皇太后说:“已经见过了, 孝心又何在那一日上?路途遥远,早些回去安心, 别拖到冬日才到家。”于是皇帝亦答应了。
诸王爷离京后, 宫里事情减少,柳乐得空便回家看望父母。柳图瞅旁边无人时, 向她唏嘘道:“我说钱家不是读书人家,果然不行。蠢笨到家了,但凡有几分脑子, 何至于闹出这么一场大祸来。”
柳乐说:“我记得哥哥你不是和他们家哪个交好?”
柳图红着脸笑道:“可不是, 我好生后怕。那时候差点儿借钱家的银子购这宅院, 要是被他们攀扯成个同党皇帝大概不会信, 多亏你救了小殿下不过总归是不好。幸亏王爷那时解了我的急,也幸亏王爷提醒, 我一想, 钱鸣的确不是可堪深交之人, 便没再和他搅合。”
柳乐心道:何须王爷提醒,爹爹就说钱家人急功近利, 你怎么不听?但她看哥哥已经形容尴尬,就没多说,且她自己也感到后怕:假若她当时没能拽住魏勖,真叫人害死了他,柳家铁定要遭怀疑一船上的几个人,可都姓柳啊。
柳升兄弟两个算是和魏勖有了“过命”的交情,益发亲厚得难分难解。孩子眼中无利害攸关,只知生死与共,柳乐也没法子。然而她自己实在是厌烦了,她想:等我和王爷分开,慢慢的,一家人又能过回原先那种平静、淡泊的日子。
这日,柳乐有一事要找巧莺,巧莺就住在栖月院后面一间小院里,柳乐也不使人去喊,自己跑去那儿,谁知巧莺屋子门虽敞着,屋内却空无一人。
巧莺既不在,柳乐便算了,从院子后面绕出来。一对黄翅膀的大蝴蝶正在蔷薇架子前飞舞,因是很少瞧见的,她轻悄悄走近去看。
刚刚看清它们燕尾形翅膀上的美丽斑纹,巧莺不知打哪儿跑来,一边喊道:“姑娘找我?”
“你也在这儿看花呢。”柳乐笑道,随便地向她身后面瞅了一眼,却见那儿还立着一个人影,虽影影绰绰,但知道一定不是个丫环。
柳乐还不及细想,那人晓得她看见了,走上来行礼,原来是侍卫孟临。王府侍卫里头,唯有他和李烈四人在得吩咐时可以进出园子,柳乐便认为是予翀派了他差事,也不太在意,扭头去看巧莺,心想若巧莺已经听清楚事由,就可以把这孟临打发走。
谁知巧莺满面通红,低着头说:“是我喊孟侍卫过来,我……托他办点事。”
孟临说:“属下要出京一趟,来问问巧莺姑娘要捎些什么物事。”说完,便退下。
巧莺向来一张嘴巴不肯饶人,王府里怕她的人比怕柳乐的还多。柳乐就在纳罕:怎么连孟临也受她指使了?再一瞧巧莺神情,才恍然大悟。
“就这一回,”巧莺嚅嚅道,“王爷让他进来取东西,我给他拿的,我听他说很快要出门,就让他多留一会儿,想烦他……姑娘能不能别对王爷说。”
她的声音特别小,柳乐差不多只听清最后一句,忙道:“我不说。你快告诉孟临,他自己别说出来了。”
巧莺慌张又感激地瞥一眼柳乐。“快去啊。”柳乐催她。
看她急忙跑开,柳乐方回想,巧莺近来是有点古怪,可惜自己竟没觉察。早以前就想着,巧莺要嫁不说把她聘嫁到多么好的人家,至少对方得是个读过书的斯文人。在计家时,没碰到说得过的人,到了王府,总有各样事情,一时也就顾不上,倒让侍卫抢先了。
想到孟临,柳乐不能不记起予翀去茶楼“寻不是”,便是他跟着的这个“仇”可不容易忘掉,不过,她愿意大度一回。孟临是予翀的亲随侍卫长,毕竟有点本事,何况长得也很好,相貌堂堂,要说配巧莺也配得过。
才想到这儿,巧莺已转回来了,对柳乐说:“他说谢谢王妃,以后绝对不会再犯。”又小心补一句,“真的就这一回,还是怪我。”
“是说谁,怎么就成‘他’了?”柳乐笑嘻嘻道。
“姑娘!”巧莺一跺脚。
“怎么了,只能你俏皮我,就不能我俏皮你么?”柳乐心内偷笑,却假装板起脸。
“我虽与姑娘说笑,可我心里知道姑娘是认真的,姑娘也不怕我俏皮;姑娘俏皮我,却是嫌我瞎胡闹的意思。”
巧莺也不知是羞是恼,脸上仍是一片浅红,柳乐欲再开她几句玩笑,忽想起巧莺明明晓得自己要走的,还问了日子,当时她面上没显,心里一定很为难吧。
柳乐便说:“你怎知我看你就不是认真?我还要说说孟侍卫呢,他为何瞒着不提?侍卫中又不是没有成家的,告诉王爷,王爷也不会不许吧。”
“姑娘你说什么呢?我都说了我第一回在这儿见孟侍卫,先前我们只说过几句话,根本就还没有的事儿。”巧莺身子一扭,丢下柳乐,跑回屋子去了。
柳乐还想再叫她,又停住,在原地发了一回呆。
她想:我是一定要走,走时,带不带巧莺?她定是要跟着我,可她该把我看成朋友,朋友只要念着对方就行,不必总在一起。巧莺喜不喜欢孟临?若非喜欢,怎么会立在那儿与他慢慢说话,又担心他受责骂,替他遮掩?孟临呢?他定是因为马上要出门,想见一见巧莺,才专门让她瞧见。不然,不拘取什么东西,找哪个丫环不行,何必非得巧莺呢?再说,他刚才轻易便能躲过去,却不肯藏,大大方方走出来,可见是个磊落的人,也有想要挑明的意思。他两个人对彼此都是认真,怎能因我把他们拆散呢?罢了,与其叫巧莺为难,不如我做个狠心人,现在什么也不必多说,反正到我走时,我不要她就是了。
这边柳乐已想定了,巧莺却又是另一样想法。原先她想:不管姑娘去哪,自己都要跟去,姑娘离开王府,自己更要跟着她,但王爷待姑娘又是一心一意,姑娘何必一定要和他分开,若是为姑娘好,应当劝她留下。可是劝不动柳乐,渐渐巧莺也变了:别人瞧着好的事,未必真好,总是要姑娘从心里喜欢才行,况且如今加进来一个孟临,再劝反而像是为着自己的私心一般,不如搁开,只等着姑娘哪日离开王府,和她一起走便是。
两人各自怀着这样的心,谁也不再提前话不提离去,不提孟侍卫,甚至也不提王爷只看眼前的风和雨细、鸟语花香,仿佛日子就是这样小小的喜乐,也会永远这样一天一天过下去。
在园中碰见孟临没两日后,予翀跑来,对柳乐说:“我要暂时离开京城一段时候。”
“哦。”柳乐应了一声,心想原来孟临所说的要出门是陪着王爷出去。这样,她心中好像已有了些准备似的,也说不上是突然还是不突然,只顿了一顿,便笑着问:“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