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1 / 1)

她等着见予翀。他的话重新来到她耳畔。他说:“我带你去江北边。”

假若他们真到了那儿呢。柳乐不由笑了,她还从没去过那地方,世间有多少值得一游的地方啊。

她站在屋门前,想了想,走回去坐下,又站起来,再坐下,刚坐定,听到脚步声,急忙起身,看见门框嵌出予翀的身影,心中一慌,满腔话倏一下都飞走了。

柳乐都快忘了予翀上次踏进这屋里是何情形,但这会儿他过来,好像每日外出又归家的丈夫,见到妻子,要笑着问一句话。

“等着急了吧?”停停他又说,“他们一定要太医瞧了半日,走不脱。你怎样,汤太医说什么?”

“说没事。”柳乐急忙回答,“汤太医还在前头,你……”

“不要紧。”予翀走到柳乐身前,“打疼你了?我看看。”

“没有。”柳乐轻声说,向后一退。之前她胸口确实有点儿疼,但肯定不是被打的缘故。何况,他也是为了救她,柳乐心中更羞惭了。

予翀便停住不动,仔细瞧了瞧她的脸,“多喝几日姜汤,水里毕竟凉。”

柳乐没答。“多谢你救我。”她只说出这五个字,自己也感觉太生分,咬住嘴唇。

予翀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思,不愿让她承情,只微笑一笑说:“人命关天,岂能不管,何况那时候我很有把握,不是要舍了自己的命。”

“不是说你不会水?”

“会,只是我懒得向人说那么多。”予翀又笑一笑。

闻者有心。柳乐想自己是不是也包括在懒得说的人中,倒不好再问。

顿了一会儿,她问:“你是在船上瞧见了?”

“你们刚落水时我没看到。”予翀低下头,“幸亏有人看见喊起来,但那时离得还远,江上船又多,我怕乱起来把你丢了,又多等了一时。本以为你们会往下游漂,我想着跳到江里上龙舟去追,没想到你竟是漂来了,省去不少事。不过到底是太险,要是我陪着你们就好了。”他懊悔地补一句。

他站在那儿,不知是不是准备走的意思,柳乐急忙说:“我还想好好谢一谢李烈,若不是他,柳升和柳岸……”

予翀点点头:“由你安排。不过也不用太放在心上,那么多人,即便不是李烈,亦有别人能救两个侄儿。倒是你”他定定地看着柳乐,“你真正救了魏勖一命。”

柳乐连连摇手,脸都红了:“我没有……那时他凑巧在旁边,但我不是想着要救他,我又不会水,自己命且不保,谈何救人。”

“魏勖本人说你救了他,小孩子心里明白着呢。”予翀笑一下,又正色道,“不管是不是凑巧,反正若非你把魏勖拉到你身边,若船上那两人抓住他,他便没命了。”

“那两个掌船的?他们要害魏勖!”柳乐惊呆了。

“他们是受人之命,有人要害魏勖,不然好端端的船怎会突然沉了?”

“谁要害他?”

“还不知道,我没问,跑不脱就是那些人。”

柳乐不知是哪些人,谁都不该。“他还是个小孩子啊。”

“可是他身在帝王家。”予翀平静地说,眼神很严肃,“一个不慎,就会给人可乘之机。”

柳乐感到脊背发寒,他也是在说自己吧。

他就是一个没小心,害瑶枝姑娘丢了命。

趁这时候,她可以问问那件事。但她止住了自己,他不会说的,那是他最痛的伤疤,她何必再去揭开?

她的胸口又钝钝地疼起来,仿佛有个铁块硌着她的心。

予翀的话音变柔和了:“不用怕,不会再有事,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和先前一个样。”

啊,先前。柳乐对上他负疚的双眼。他的目光并没有说出他的心,“先前”始终横在那儿。

“我不想做什么。”

“也不必担心柳升柳岸,他们都很勇敢,这些事……总是难免碰到,再长几年,不管遇上什么事,他们肯定能应付得了了。”

或许如此,人生在世,风浪是免不了的。可是一阵厌倦忽地袭上柳乐心头:他们这些人,永远不可能拥有普通人家那种亲密无间,他们得永远记着小心提防。予翀就是这么长大的,二十多年来,只有一次,他对另一个人完完全全打开自己的心,结果,却失去了她。

要是再保护不好身边的人,对他来说就是奇耻大辱,但他忘了,人死不可复生,一个人也替代不了另一个,想都别想!

两人都缄默了,终于,予翀说:“我要汤太医这段勤来着些,你要是有哪里不好受,尽快告诉他。”

看柳乐点头,予翀转过身。

柳乐想要抬起胳膊,却又酸疼得落下。她知道是因在水中太恐惧,拼命抓着那浮木,后来又死死抓住予翀不放所致。这时她才想起,不管予翀口里怎样说,他是拚出性命救了她,而她连句像样的感激都没有。

.

六日晚上,柳乐和巧莺在园子里散步,夜风很清爽,两个人都不肯回屋去,走了两大圈,柳乐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巧莺。

正走累了,看见花丛中两张藤椅,柳乐便去躺下,又让巧莺,巧莺却只肯坐着。她们都仰着头,望见天上几条稀薄的云飘来飘去;淡淡的、带着柑橘味的甜美气息钻进鼻子里,也不知是来自哪种花,身后是一片凤尾竹,叶片轻摇,发出沙沙的响声。

“这园子夜里也真美。”巧莺赞叹道。

“嗯,真美。”柳乐说,声音中带着留恋之情。

巧莺扭头向她望了一眼:“姑娘果真能舍得?”

柳乐扑哧一笑:“还以为你也算见过些世面了。怎么不舍得?天下之大,美的地方可太多了。”

这时,柳乐已决心离开晋王,离开王府。除过巧莺,她没打算告诉别人她不想让任何人来劝告、阻止自己。

其实端午前,柳乐心中就已种下这个念头,向巧莺透出了几分。因为说得含糊不清,巧莺总还以为虽过去了这么久,根子却还是在元宵那一桩事情,所以总不十分当真,每次都说一两句劝和的话。这回,她也说:“我就实在不明白,王爷那样好,都舍命救了姑娘了,姑娘还不原谅他,怎么还非要走?”

“谁是好人,就非得和他一起过吗?”柳乐故作轻松地一笑,又说,“正因他好,我才更下了决心要走。”

“姑娘这又是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