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1 / 1)

又听见柳图笑呵呵的话音从窗中飘出来:“年轻夫妻,哪有不吵个架的,何况妹妹那种性子。她又不肯先服软,王爷又总不好随便低头,这一架自然比别家吵得长。不过我打了一卦,等妹妹再回去,就好了。”

柳乐听到哥哥的话,又气又笑,差点要出声驳他,却听江岚叹息:“你妹妹那性子要她改也难……唉,宁可她生得平常,嫁得平常,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好过与王爷搅在一处。”

这话触了柳乐的心,她止住步子。

“娘,你这是哪里话?”柳图说,“那是王爷,又不是随便哪个没成器的小子。妹妹现在是王妃,不光能安安稳稳,还能富富贵贵过一辈子,这还不好?”

“就因为他是王爷,我心里才不踏实。他总和咱们不是一类人,将来他若变了,咱们又不能怎样的,你妹妹一个人在王府里,没着没落,不是活活煎熬吗?”

“咳,”柳图笑道,“先前我担心,娘还说我不知道妹妹,如今怎么反过来了?我琢磨过论理我不该说这话,太粗,也不敬,但娘要是怕妹妹牵绊不住男人,那纯粹是瞎操心。以前又不是没人肯为妹妹万死不辞。”

江岚斥道:“哪有这样讲妹妹,成什么话?”

柳图嘿嘿笑着。

以前他说“以前”,什么以前?柳乐的心突然猛一跳,不及细想,走上前推门进屋,“你说谁?以前谁?”

柳图一愣,连忙起身,尴尬地笑道:“妹妹你来了,快请坐,我陪娘说说话。”

“刚才哥哥说谁以前为我万死不辞?”

柳图一拍脑袋:“我是说计晨,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怪大哥一不小心又提起来。”

柳乐平静地看着柳图:“计晨并没有要为我死。你说的不是他。”

“是哥哥不会说话。好端端的,哪来那些死呀活呀的事。我的意思是说,他们都对你死心塌地。”

“他们是谁?”柳乐问。

“我是说王爷和计晨,以后咱们不必再提计晨。”

柳乐转向江岚:“娘,刚才哥哥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吧?”

江岚担忧地看着她:“你哥哥原是不该那样说,但说出来也没错,过去的事就由它过去吧。当然不能怪你,你和计晨相识多年了,自然记挂他,可眼前人最重要,王爷不高兴,你就少在他面前提起来,何必硬要惹他不痛快。”

“娘,我没有提晨大哥,提了也不打紧。但是哥哥刚才说的分明不是他。”柳乐转身,直盯着柳图,“若是指晨大哥,哥哥肯定不是这个话。哥哥是说禹冲大哥吧,他已经死了,提起他也没关系,哥哥有什么好怕的?”

柳图把脸扭向一边,望了望窗外:“禹冲又不是为你死的,我怎么会那样说?况且他对妹妹你也不怎样上心,整日只往外跑。不是说他。”

柳乐追着他不放:“我只知道哥哥说的一定不是晨大哥,那么只能是禹冲了。哥哥一向是嫌他没个功名志向,并非嫌他对我不上心。不过就算他还活着,显然他也不可能为我”她像骇着了似的骤然停住嘴,咬紧嘴唇,只把一双隐含泪光的眼睛哀求地望着柳图,最后她说,“别把我关在闷葫芦里,哥哥说那话究竟是何意?”

柳图越发尴尬,来回转着脑袋,只避不开柳乐的目光。江岚也急了,说:“好好的怎又说起……你是个什么意思就告诉你妹妹,别让她心里头乱猜。”

柳图便道:“我说了妹妹莫怪:禹冲他,他虽做了那件事,其实对你倒还是一片痴心。他死得是不值了,不过死时未必不是真心悔过,所以我说……”

“怎么可能!”柳乐喊道。

“有这样的,年轻后生嘛,总有一时……”柳图的脸突然变得通红了,眼睛向地上望着,“别说年轻后生,人都有一时禁不住的。好比前段日子,钱鸣请我吃酒,席上我看个丫头长得怪伶俐怪可怜,钱鸣说要送给我,我险些没答应。当时那是有酒的等清醒过来就晓得不是事儿。人要是吃醉了,或逢着什么别的缘故,头脑一发昏,便不是平日那个人了。我不是说禹冲没有对不住妹妹,但他的确也是一意放妹妹在心上,是这么个意思。”

江岚瞪着他:“我和你爹素来是怎么教你的?如今仗着你妹妹,没两日你就变了?可不能存那些喜新厌旧的心思。”

柳图急忙解释:“娘,你放心,我不是没答应吗?如今我想明白了,钱鸣那伙人亲近不得。以后我再不出去吃酒了,这事儿可千万别让严华知道。”

柳乐也吃了一惊,呆呆望着哥哥。在她看来,哥哥虽然有点儿势利,但对妻子的情义坚如磐石,她一丝一毫也没想到柳图可能会喜新厌旧。可是禹冲呢,难道他就会见异思迁?他当然不是。即便她最恨着禹冲的时候,也没把他看作好色之徒她相信,禹冲是把自己的心一整个儿从她身上拿走,真诚地送给别人。

可是哥哥却说不是,那是为何,禹冲当时喝醉了?前日泉中的情形倏地浮现在她心头:不能把她的轻佻归咎于醉酒,可她那时确实有些醉了,否则不会那样软弱。莫非禹冲犯错时,他也不是平常的自己,所以事后想起来便悔恨难受?不,根本不是一件事,不能混为一谈。现在是说禹冲,想别个不相干的做什么。

假使真如哥哥所说,她心中会痛快一点?不会。她不愿失去对禹冲的一点儿敬意,将它换作怜悯。她宁可他与她决裂得义无反顾,不肯他是借醉酒之名放纵自己。可是,那时候,她不就是盲目地信着自己愿意信的事,才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禹冲亲口对她承认才醒转过来?

一直以来,她只道禹冲是做了对不住她的事,却从来不敢细思他如何做的。若细想想,再明显不过了倘若禹冲是个正派人,应该早就对她说:“以后我不会再见你,我爱上另一个姑娘了。”可事实并非如此。

那么,禹冲是哪种人?要么他早已移情别恋,却刻意使出两派手法两头欺哄,直到事发再瞒不住,才不得已认错;要不然是他一时动兴,本以为不致酿出灾祸,不料那姑娘有了身孕,被家人发觉。若是前一种,她不信禹冲龌龊至此,若是后一种,这么说到底是哥哥对了。柳乐心里的难过无以言喻。

柳图叹着气:“我就知道妹妹肯定要不好受,别想了,再想也无益,过去的事了。眼前好不就行了?”

三个人慢慢地、默默地从雨秾轩走出来。

柳乐在娘家住了三日,三日后,王府派车来接她,因那时她让人禀报王爷,说的就是三日。回到王府,她是带着几分傲然地走下马车,可是并没有看见予翀。

日子又恢复成以往的样子,予翀不来管她,让她在王府享尽清福。

骑马仍是在清凉山,没有换去它处。只是如今柳乐不会乱跑,侍卫也对周遭多加留意,再无任何异常之事发生。

一日,从清凉山归府途中,马车忽地停下,只听车外有人大声叫:“行行好,贵人,行行好!”

路遇乞丐并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每次出门柳乐都备一袋钱给车夫,也早就嘱咐他不得拿鞭子驱赶人,这一来,很多乞丐闻风而至,专候在路边,但都是讨了钱就走,从没有敢拦车的。

柳乐不禁奇怪,打开前面的小窗去看,见一花子正跪在马前,破布遮身,黑泥污面,瞧不出脸容,依稀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也并不贪婪蠢笨。他不磕头,瘦削的上半身挺得直直的,眼睛死死盯着车子。看到车窗打开,他使劲瞪眼瞧了瞧,不住口地大喊:“姑娘,赏口吃的,铜钱会被人抢了走,赏口吃的,姑娘,姑娘!”声音中含着天大的伤心。

“休得无礼!”车夫喝道,“让开”

已有一个侍卫上前去拖他。

“别动!”柳乐突然喊叫。她的心砰砰地要跳出胸口,侍卫凑近听令时,她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让他跟着你们,前头找间饭铺,带他进去,告诉他我就来。”

她跌回座位。

第69章 若是冤枉,他为何要认

巧莺紧张地问:“姑娘, 外面是谁,我怎么听声音像是”

“就是他,丁冒。”

“真的?我还以为他……我以为他不在京城, 他怎会成了叫花子?”

柳乐呆呆望着面前。

不久后, 马车再次停下, 侍卫请柳乐下车,进到一间小铺子深处。只有那乞丐坐在里面, 面前桌上摆着刚出屉的热包子, 圆胖胖彼此挤着, 但已有两三个空位。他两腮鼓鼓的, 看见柳乐进屋,用力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 想要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