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
娈童急出来满身的汗,忍不住朝旁侧老神在在那人瞄过去
果不其然,又在看热闹。
辛泽笑眼盈盈咬着烟管儿,闲情逸致似在赏好戏,他眼光挑剔把周朝云从头扫到了脚,再从脚扫回到头,嘴上奚落着却听不出丁点儿责怪,只笑骂道:“怎么这么不消停……真讨人嫌。”
他终于不再置身事外,扔了烟斗,拨开娈童一把将周朝云抓进怀里,周朝云说不出话,便将那满口伶牙俐齿的好本领都用在了咬人上,他惊叫一声咬上乾元手腕,还不忘伸胳膊蹬腿儿在人身上好一通胡踢乱踹……辛泽任他咬着,单手捉了他挣动的腕子将他按牢在腿上,使唤娈童道:“你去后厢,将那东西取过来。”
娈童如获大赦,手脚都麻利了不少,得了令便立马跑到后厢去,辛泽低下头,周朝云虽然抗拒得欢实,神色也惊骇,却始终没掉半滴眼泪,他捏着周朝云下巴掰开他逮着东西就咬的嘴,在那脸肉上掐了掐,“多大了?还得人哄。”
周朝云呜咽几声,张了嘴又要咬他。
辛泽没和他一般见识,躲开他凶巴巴的小牙尖儿,“小东西,如今我买下了你,你也该叫我一声主子。”
周朝云呆呆睁着眼,自然没法应他,本来就是个倔性子的主儿,这下耳朵里听不进人话,更是骄横了不少,抱都不让抱,身上跟长了刺儿似的,碰哪儿都叫唤,一摸就咬人,辛泽觉着好玩,捏着他脸肉一个劲儿地逗白他,娈童捧着包袱回来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其乐融融”的欢景
他那出了名没耐性的主子,正捧着只坏脾气的宠在怀里,嬉耍笑闹着,哄得不亦乐乎……
“主……”
他悬心吊胆朝这两人走近了,才叫出半声,便见周朝云忽地挺直了腰杆儿,狠狠推了辛泽一把,他一下子变得好安静,也好仓皇,像只隐匿在夜色里混日偷生的啮齿动物,紧张兮兮地扬起截儿玉琢似的白净下巴,鼻尖儿一耸一耸,不停在空中嗅闻着。
不知是想躲藏,还是在寻觅……
辛泽扬了扬眉,松开了扼着周朝云腰肢的手,泰然倚上榻背,又一次支颐旁观起来
周朝云得了自由也没四下逃窜,只定定“看”着娈童,一对儿褪去了艳色的唇瓣儿开合又蠕动,分明是有话要讲,可他嘟嘟囔囔嗫嚅了半晌,喃出的只是些毫无意义的散碎音节……娈童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愣愣走上前几步,寻思着要不直接把东西交给辛泽算了,周朝云却忽然扯住他衣袖,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儿来:
“嗯、唔……还……”
他被人封了哑门穴,别说娈童,就连辛泽也没料到他还能说话
他说“还我”。
很吃力,但听得懂。
娈童看了看辛泽,又看了看周朝云,犹疑地打开包袱,掏出那件儿临行前圣人特地嘱托过“定要一并捎带上”的东西
一条黑色的、沾着干涸血块的脏污兽皮。
起先他还心存疑惑,只因无论看色泽还是看品相,这都是一块儿相当寻常的妖兽皮子,全无特别之处,何况还这么脏……
既不鲜艳,也不漂亮。
有什么好稀罕的?
可那兽皮展露出来仅一刹那,周朝云立时浑身剧颤,他瞪圆了眼,哽咽着伸出两只颤颤巍巍的手,几乎是用抢的从他手中连皮儿带瓤儿掳走了包袱,娈童还没反应过来,周朝云已经丢下包袱皮儿挪远了。
他抱着那团兽皮,又爬回了车厢角落最僻静昏暗那一隅。
他不披任何一件儿衣裳,只用兽皮盖住自己斑驳的身体,将半张脸藏进黑幕与绒毛交融的边境线里,时重时轻地呼吸着,车厢内沉寂许久,不知从哪一瞬、也不知自哪一处而起,愈渐清晰地传来一声声极力压抑着的啜泣。
辛泽看着周朝云,忽然轻声笑了笑。
“……多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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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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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番外 ? 惊鸿
我除门前雪时,有门童携掌门归讯而来。
他吩咐我:“阿丙,门内是不是早没空厢房了来着?你去将那柴房扫扫干净罢,师父说了,带了个‘没地儿放’的东西回来……”
我应了声,没有多问,回伙房换了把干净扫帚便连脚赶去了柴房,今年冬天太冷,柴备得也比往年多上不少,层层叠叠高摞着,积了好多灰尘,我将蛛网霉渍都速速清扫干净了,转出柴房门时,刚好见岩桂仙君带着一众侍人前来。
我挡了路,仙君在我足胫上踢了一脚,叫我滚开。
我战战兢兢矮着身子让出去,这才看见后面侍人抬了件儿东西,长条儿的、用皮革裹着的、看起来轻飘飘的……我起先还以为这是样死物,像是钟椎一类的玩意儿,可又眼见退出门槛儿时,那东西还隐隐动了动。
“没地儿放”的东西被侍人们左缠右缚着,吊在了天花上。
“没地儿放”的东西是个人。
是个人,和我一样,可又不太一样他睁开眼睛却不会看、长了嘴巴却不讲话、生着手脚却不能用……瘦瘦小小的,很白净,偏偏身子上左一块儿青右一片紫,像是被人揍的,他叫人用粗红绳缠了胳膊又捆了腰,脚不点地地悬在柴房里,脑袋和腿都软哒哒垂着,要不是他时常又颤又哭,我总以为他死了。
我想他许是犯了什么错,被掌门责罚了。
唉……他生得这样白净,看得出家境不错,至少要比我一个当下人的强,怎么好好的娃儿,不肯好好做事,偏要惹事生非呢?
今年冬天真的太冷,穿了再厚实的袄子都难受,我从柴房门前经过,每每瞧见里面光溜溜静悄悄那小哑子,便总觉得身上也跟着反凉,我同情他孱弱模样儿,以为再大的过错也罪不至此,便多嘴问过门童“要不给他添一件衣裳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