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挂断。他打开衣柜,看了眼斯昭送来的礼服,随手拿起旁边的一套。
*
晚上七点整。
钟晏慈到得很早,但斯昭更早一点,不过没什么用。钟晏慈前脚刚搭到歌剧院的地毯上,后脚便被郁唯一跟头砸进了更衣室,宛如被鱼雷正中靶心。对方如同一个戒断反应发作的病人,两只手从背后缠上来,脸紧紧贴着他的脖颈,丝毫不知道自己刚刚差点被扭着手臂摁在地上。
“好想你啊……怎么回事,已经完全变成没有你就没办法思考的笨蛋了??”
他像个大号挂件一样黏在钟晏慈身上,脑袋埋在对方的衣领间,鼻子耸动着嗅来嗅去。香根草的气息纯净而清冽,带着一点淡淡的苦味,熟悉得让人心安,逐渐抚平了他焦躁的情绪。
明明刚打过全息通话,但胸口的皮肤底下却好像一直有簇烧心钻肺的火,及至现在才堪堪止沸。
“你吃过了吗?”好半晌他才恋恋不舍地抬起头,手臂还圈着不放,好像有那种分离焦虑:“我还没,晚上陪我好不好。”
钟晏慈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几秒。
安静的时间在心理上被拉长了数十倍。郁唯的笑容缓缓地收敛起来,慢慢问:“没时间吗?还是约了其他人?”
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退了下去,口腔里却控制不住地弥漫起了血腥味,语气也越来越急:“是谁?我可以跟着一起去吗?男的女的?什么时候认识的?比我好看吗?为什么要和他一起吃饭不和我一起吃?你是嫌我烦了吗?表面什么都不说,其实心里早就恶心透了吧?……”
“有。”
“什么?”
“我说有时间。”qun⑶㈦『⑨⒍⑧⒉『1看后章,
“……你!非要看我急眼是吧!”
郁唯恼羞成怒,敲门声却突然响起。造型师破门而入,见自己精心搞了半下午的发型眨眼被郁唯揉成一团鸡窝,立刻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暴跳如雷地把郁唯薅起来拎走了。钟晏慈又在更衣室坐了一会儿,卡在歌剧开始前两分钟走进斯昭订好的包厢。
他是真不怎么想去见斯昭。郁唯还好,谈过,顺毛时多少还有点手感。但他和斯昭顶多算点头之交,冷不丁要在对方的梦境里担此重任,属实叫人为难。唯一庆幸的是印象里对方看着挺正常的,不怎么热情,也没什么人格障碍,相较于同校那位时不时突发恶疾逮着他嗷嗷咬的顾某来说,和这位相处大概会轻松一点。
镀金木门无声滑开,奢华的地毯吞没了脚步声。对方似乎在出神,支着前臂靠在沙发上,定定地看着深红色的幕布。
钟晏慈没惊扰他,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刚抬起头,却见斯昭忽然伸手摘下了金丝眼镜,做了个出乎意料的举动
他反手按住钟晏慈的手腕,微凉的唇齿毫无预兆地压了过来。
贵族高中02
如果不是人类把嘴对嘴搅舌头的行为定义为亲吻,钟晏慈会觉得自己被袭击了。
对方的舌尖堪称粗暴地捣进去,因为动作太急,被他的犬齿擦出了一丝伤口。细细的血气带着特殊的腥苦味,津液被挤动着,从合不住的唇肉里流出一点,发出隐秘的水声。
钟晏慈半个身子陷在沙发里,一只手被严丝合缝地按着,不闪不避,无动于衷。剪裁锋利的缎面礼服勾刻出模特般标准的身形,不规则的钉珠缀在前胸上,和那张冷白的脸一起隐没在熄灭的灯光里。
他没穿自己送过去的那身。斯昭漫无目的地想。
不过,也是好看的。
他直起身,放开钟晏慈,把眼镜戴回去,道:“抱歉,刚刚失礼了。”
戴上眼镜之后,他整个人的气质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恢复了往日的斯文与从容。只是他那只手依然扣着钟晏慈的指节不放,不着痕迹地蹭过上面薄薄的硬茧。在对方被摸烦了之前,他又若无其事地松开手,不知从哪摸出来一个首饰盒,声音犹如大提琴低沉的嗡鸣:“这个送你。”
钟晏慈低头一看,是个墨绿色的小方盒,四角包着金箔。盒子里面是一枚尾戒,戒面是碧玺做的,镂空的葡萄藤和蛇缠在戒身周围,内侧刻着斯家的家徽。
“这个颜色很衬你。”斯昭给他戴上,“不是很贵重,给你戴着玩玩。”
不是很贵重就怪了。尾戒通常是权力的象征,鉴于现在斯昭还没成年,手上只有象征继承人的羽蛇,不然能把他爹指头上那枚撸下来给出去。
钟晏慈又不是不识货,看他的眼神明显发生了变化斯部长要是知道他儿子恋爱脑到这等境界,代表继承权的戒指都能拱手送人,估计得连夜把斯昭送去电击:“平时要训练,戴这个不方便。”
“没事,一个小玩意儿而已,平时不方便就不戴。”斯昭莞尔,抢在钟晏慈拒绝前道,“要开始了。”
借着一段犹如叹息的序曲,布艺隔断自动分开,恢宏的舞台映入眼帘。新文艺复兴时代的建筑通过技术手段完美复现,肉眼上和真实的场景几乎没有差别。
故事并不复杂。主角是个画家,一辈子都在着魔地画同一幅画。他笃信这将是一幅杰作而他恰巧是天才,而这副画作也必将在一百年后依旧代代流芳。他每天坐在画布前画十万笔。但是他始终不满意,内心非常痛苦,连续几个月什么也画不出来。直到有一天,他自残时不小心把血弄到了画布上,然后他惊喜极了,这种锈一样衰败的颜色一下子击中了他。他重新开始作画,用血。但血很快不够用了,于是他剖开了自己的身体,像个牛杂店老板一样在一堆下水里翻翻找找,在心脏上找到了镉红和玫瑰红,在肝脏上找到了土黄和蟹壳青,在肾上找到了象牙黑,在骨头上找到了钛白,在静脉上找到了钴蓝和群青紫,在神经上找到了冷灰,最后在腐朽的皮肤上找到了青黑和变化的死亡。他终于完成了杰作。但是在完成的那一刹,他的精神病一下子好了。他在血泊里抬起头,感觉无尽的厌烦。他把画扔进壁炉,然后在这种无趣里索然地死掉了。
台下,郁唯正扯着嗓子发出一段堪称吊诡的咏叹调,引来阵阵掌声。斯昭垂眸看着舞台,神色冰冷。
难道他以为办两场演出就能压他一头?未免可笑。
他这样想着,喘息忽然一紧,面色潮红地窝进宽敞的靠背里,用力抓住扶手。他鲜少露出这样不体面的情态,好在黑暗的包厢里,除了他没有第二人知晓。
……那里正箍着一个银环,导电的那种,电流来自那人无意识碰触戒身的指尖。
神经仿佛沉浸在愉悦的海里,随着电流一起一伏,几乎要融化成一滩糖水。他看向郁唯的眼神也在嘲弄里掺了点怜悯。
好可怜,这蠢货知道他这么爽吗。
他靠在沙发里缓了一会儿,等快感完全消失后才站起来,拿过一边叠好的毯子,轻手轻脚地走到钟晏慈身边。对方半低着头,手撑着额角,睡着了。
他看上去很累。应该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斯昭在心里叹了口气,那种发现伴侣不忠时产生的激烈情绪忽然消失了。
人总会游移的。他只是厌恶那些没脸没皮的人,纠缠起来毫无姿态,低劣到令人发笑。
毯子即将搭在他身上的瞬间,钟晏慈睁开了眼。常年的训练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眼里的睡意消失殆尽:“结束了?”
“嗯。”斯昭温柔地点头,“这里暖气很足,要不要多休息一会儿?我把隔音板放下来了。”
意识到自己刚刚睡过去时,对方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摇头。根据斯昭对猫科动物的理解,对方可能有点尴尬。他笑了笑,岔开话题:“晏慈,下周我母亲组织了‘对人工智能说谢谢’义演活动,我父亲也会到场,要和我一起吗?我知道你一直不想公开,但你知道的,我身边很多我父亲的人,所以也瞒不过他们。知道我们在一起后,他们都很高兴,他们也都很想见见你。”
斯昭身边全是斯部长的人,太正常不过,他们这群少爷旁边哪个不是。就是后面那句有点好笑,钟家和斯家关系冷淡,高兴恐怕来自此人的幻想:“嗯,过段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