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就连局外人的钱家姐妹都感觉出了桌上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时间竟没人再说话。
白瑾瑜心里直冒火,也不知道柳世新今天是中了什么邪,真恨不得把他丢出去,就当是没把他带来过。面上却不得不对孟西洲陪一个笑脸,扭头半真半假地教训道:“你今天的话怎么这样多?人家是弹给你听的吗?”
白瑾璎接到姐姐一个眼色,立刻接话道:“是呀,孟先生是弹给我听的,我是一万分的享受和满意。”又向孟西洲道谢。
趁这个空档,白瑾瑜即刻招来了西崽换下大菜,再换上餐后茶点,一来一回地打了一出默契的配合,总算把这一点不和谐的因素,给遮掩了过去。
柳世新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醋意冲昏了头脑,差点给白瑾瑜闹出一个大大的难堪。
他瞥了眼边上再不往自己这儿看一眼的女友,赔小心似的替她倒上咖啡,添了奶,又加了两块方糖,温柔小意地问:“你喝咖啡总加两块糖的,我没有记错吧?”把杯子往她那里推了一推。
钱瑞芝羡慕道:“密斯脱柳真体贴,连加糖加奶的活儿都一并代劳了,白家大姐姐可是找了个好男友呢。”
柳世新对这话倒很受用,轻声说了句“哪里”,又把杯子往白瑾瑜眼前推近一点。
这个举动,无疑又引起了钱瑞芝与钱瑞云兴奋的低叫,在这样的起哄之下,白瑾瑜也就不便对这份示好置之不理,终究还是接过了咖啡。
在座的人都在笑,孟西洲便也弯了弯嘴角向他们投去一眼,只是那笑容太淡了,竟显得有些轻薄。他径自端起咖啡,既不加奶也不加糖,将那漆黑色的苦液,饮了一口。
既然谈到了对爱情的艳羡,那话题自然而然就往罗曼蒂克那一方面而去了。白瑾琪抿着霜淇淋道:“要羡慕也是我们羡慕,二姐姐大可不必呀。你考上了大学,即便是谈恋爱,爸爸一定也是持赞成态度的。”
她一口咬定是“赞成”态度,这就叫人感到振奋,没道理二女儿的恋爱是赞成,大女儿的恋爱就要反对呀。
柳世新只觉得被打了一剂强心针,顿时来了劲头,道:“对,对。别的不敢说,我认识的朋友不少,朋友的朋友里,也不乏优秀的先生,二小姐喜欢什么样的,要是有个具体的标准,我是很愿意帮忙做介绍的。”
白瑾璎一副呆愣愣的模样,不明白突然之间,自己怎么就成了话题的中心人物。再想想对另一半的标准,脑袋里更是一片空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白瑾瑜先是对柳世新说:“我妹妹上的是京师大学,还怕没有优秀的先生可以结识吗?”扭头看到白瑾璎的表情,大概觉得很有意思,用吃蛋糕的小勺子朝她一指,灿笑道,“我列一条标准吧,别的都慢说,得是一位能替她拿主意的才好。”
众人笑。
柳世新便趁着这很好的气氛,顺势道:“那正是与我们相反的组合了,我是找了你这么个漂亮能干的女朋友,万事都由你来拿主意哩!”这话终于让白瑾瑜听的舒心了,对他抿了个狡黠又娇媚的微笑。
桌上和乐融融的氛围达到了顶点,钱瑞芝转着乌溜溜的眼珠子,瞥向旁边不怎么参与谈笑的孟西洲,问道:“密斯脱孟怎么说?这世上的先生都各有所好哩,譬如密斯脱柳,就喜欢白大小姐这样能干的女子。您和密斯脱柳是差不多的年纪,应当也有女友了吧?”
将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轻眨着,望向孟西洲。
孟西洲带着很有距离感的客气,并不正面回答,只说:“我今天见了密斯脱柳和白小姐的样子,倒是对爱情这件事产生一点兴趣了。”
那不就是从前没甚兴趣,还没有女友的意思吗?!
钱瑞芝的心怦怦直跳,藏在桌下的手激动地拧着妹妹钱瑞云的胳膊,希望她和自己打配合。于是两姐妹一个问留学的经历,一个便装作向往的样子询问海外的费用,想以此探一探孟西洲的家底。一时之间,所有的问题反倒都冲着孟西洲而去了。
孟西洲未必不知道她们俩是什么心思,始终淡淡地应对。到最后,回答变得极其简略,有些问题干脆不作答了,只是很客气地略笑一下。
他脸上虽看不出腻烦的神色,但白瑾瑜知道孟西洲一定不耐烦了。他是自己请来的客人,那自己就不能不负起一点待客的责任来,便笑着打断他们的对话,招来西崽说:“给那边两位小姐续一杯咖啡吧,说了那么久的话,哪儿有不口渴的。”
同时一道眼风射向白瑾琪,示意那是她带来的客人,望她自己管管好。
第4章 第 4 章 要不是孟先生大度,你已经……
白瑾琪一接收到白瑾瑜的眼色,便炸毛似的挺直了背脊,一左一右各踢了一下钱家两姐妹的皮鞋,暗示她们闭嘴。
白瑾瑜肯定不会当众给她难堪,这也算是她一个优点,她从前就对自己说过:“一笔写不出两个白,你在人前下不来台,我的脸上就好看了吗?”不过回去之后的一顿说教,恐怕是少不了了。
她现在真有些后悔,何必为了不矮白瑾瑜一头,硬是把钱瑞芝和钱瑞云邀来呢,她们讲话常常没轻没重,自己也不是不知道。
好在后续有白瑾瑜控场,钱家两姐妹对白瑾琪也很忌惮,虽然钱瑞芝脸上有些不大情愿,但到底还是收敛起来,这场聚会才算是有了个不错的收尾。
孟西洲本来就是自己提出要跟来踏青的,散场后便还是继续留在香山看景。白公馆的司机则原路将钱家姐妹并白瑾琪送回家,本来白瑾璎也要上车,被白瑾瑜挽着手拉到了柳世新的车上,咬耳朵道:“三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过来的一路你还没有听烦吗?”
白瑾璎本来不想打扰他们一对情侣说悄悄话,但白瑾瑜自己提出邀请,耳根子还能得一时清闲,也就没什么不好,欣然接受了。
想不到这一路上,两人倒没有时下摩登情侣那种腻腻歪歪的劲头,仅仅是很正常地聊了聊各自下一周的安排,发现时间上不大凑巧,不能约会后,白瑾瑜便跟白瑾璎说起话来了。
一直到汽车开到白公馆的大门前,白瑾璎先行下车,听见驾驶座上的柳世新喊了一声“瑾瑜”,那恐怕是想单独和姐姐说话,忙不迭先往屋子里去,把这一处空间,留给一对伴侣。
柳世新见白瑾瑜脸色淡淡的,便知道自己今天的表现,还是在她那里留下了坏印象,连忙握着她的手补救道:“我就要走了,之后一周都见不了面,你还不愿意露个笑脸我看吗?”
白瑾瑜从来是有话直说的人,便叹一口气直言道:“不是我故意对你摆脸色,实在你今天对孟先生说话,大有挑衅之嫌,这是何必?你们本来就在一家船务公司做事,他还高你两个职级,我看要不是孟先生大度,你已经把人狠狠得罪一下了。”
柳世新撇了撇嘴,心里承认,嘴上却不服气似的犟道:“我在事务部,他在船舶设计部,职级高两级,也管不到我的头上。”
白瑾瑜见他还在嘴硬,心里感到一瞬的疲惫,却还是耐着性子教他:“那么,‘多结善缘,少结恶缘'这句话,你总该听过吧?他虽不是你的顶头上司,但和比你高两级的上司,总有不少交流吧?你说话做事,真有些只顾眼前一时之快,不念及长远的毛病。”
这话说得一针见血,正是将自己的缺点揭了开来。又柳世新见白瑾瑜一脸正色,是拿很认真的姿态同自己谈话,这是敷衍不过去的。
自己这个女友,虽然在言行上缺少一点小鸟依人的柔美,但给出的意见,往往很中肯实在。
柳世新也就不犟了,放软了态度认错道:“今天的事,是我做的不妥当,你的批评,我是一百个接受的。不过有一点,你满心满眼看着别人的样子,真叫人受不了。不如你也告诉我,怎么控制我这颗心,不受你的影响呢?”
他以这样谦虚的态度询问一个爱情问题,还是当着本人的面问的,连白瑾瑜都一下子招架不住,心脏乱跳了两拍,好笑道:“这叫什么话?难道我这辈子,都不看电影不看洋戏法了吗?”
柳世新便笑着拉住她的手道:“这怎么能一样?不过你能想到这辈子,这对我总是一种鼓舞。”
白瑾瑜这下真说不出话了,只觉得坠着宝石耳环的耳垂发烫似的,那热度渐渐蔓延到脸颊和脖子。半晌,她对柳世新抿了个微笑,轻声道:“好了,谈得也够久了,你快回去吧。”
以柳世新的视角看她,哪里还有刚才的一本正经,眼里并嘴角,都是浸入爱情时的甜蜜含羞哩,唯其她本人有一种端庄孤高的气质,那份娇羞,就格外能触动人的心弦。
柳世新的视线简直不能从她身上移开,热切又小心地问:“我回去了。只是今天见你一面的甜蜜,远不够我回味一个礼拜啊。”握着她手的拇指,轻轻在细腻的手背上抚摩。
白瑾瑜无奈地一笑,踮着脚在他脸上吻了一吻,而柳世新也总算如愿以偿,把心心念念一个吻,落在了那白瓷似的脸颊上。
另一边,白瑾璎先一步回到公馆,家里的女管事虞妈正在客厅里吩咐摆一个青釉花瓶,见她回来了,迎上来道:“可算回来了,今天蒋家的大少爷来过哩!我说你们都约着出门去了,人家硬是在客厅里等了两个钟头,见没人回来,这才走了。”
白瑾璎心里一惊,问道:“他来做什么呢?不年不节的,爸爸也不在家。”
虞妈笑道:“还能为了什么,人家带了礼物,来祝贺你升学之喜呀。要我说,蒋大少爷真是再没什么可挑的了,怎么大小姐就是不喜欢呢,她能不能找到更好的,那真是难说的。”说后半句时,特意压低了声音,生怕白瑾瑜从哪个角落里跳出来,被她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