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不过白瑾瑜的主意向来很大,哪里轮得上自己管她。虞妈接了白瑾璎摘下的草编帽子,又嘱咐一句:“礼物我给你放在房间里,可别忘了。”便转身做事去了。

白瑾璎应了一声,回房的路上倒一直在想蒋牧城。

白家和蒋家自新政府成立时起就一直交好,不光是白齐盛和蒋伯父,连带着白瑾璎的母亲与蒋太太的关系,都亲密非常。在这层关系之下,年纪相仿的白瑾瑜和蒋牧城会被定一个婚约,那真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

对此,白瑾瑜的反应是差点掀了白公馆的房顶,对于蒋牧城,那更是没有半点好脸。

白瑾璎印象最深的一次,蒋牧城来家里做客,仿佛也是被蒋伯母硬推来的,冷着脸静坐在客厅的皮沙发里,只在撞见自己下楼时点了点头算是问候。偏偏那一天白瑾瑜怎么都是不下楼,等她终于下来了,却是穿了一身运动衣,说约了朋友一道去打网球。

还说:“我马上就出门去了,家里几个女佣人,也都放了假,蒋少爷还是快点回家去吧,公馆里是没有人招待你的。”

白瑾瑜那时刚念大学,正是脾气最大的时候,白公馆所有佣人都对她又怕又敬,她这一发话,就是没放假的佣人,也不敢出来露脸了。蒋牧城的脸色顿时沉得发黑。

他们一个冷一个凶,两边迫人的威压相碰,刚上中学的白瑾璎站在客厅里,便如同被裹挟在鹰隼之间的麻雀一样瑟瑟发抖。

后来,白瑾瑜真就走了个干净,连带着佣人们也不敢出来,只留下白瑾璎一个,觉得实在不该把客人干晾在一边,便端茶又倒水,还带了自己的假期作业到客厅里写,也算是陪一陪客了。

这一段的相处倒是不坏,蒋牧城本就没事可做,还帮忙她检查了一遍算学试卷,教了她两个题。等到白瑾璎觉得饿了,才发觉已经过了快三个钟头,早到了该吃晚饭的时间。

她怯怯地看了蒋牧城一眼,觉得他遭到这般冷遇,实在有点可怜。小声问道:“你还不回家吗?大姐姐什么时候回来,那是难说的。”

蒋牧城抿了抿嘴角,实话说:“母亲让我吃了晚饭再回去,我总不能扫她的兴,我等过了饭点就走。”

可就现在的情形而看,哪里来的晚饭?

白瑾璎跑去厨房想吩咐一声,结果厨房当值的小丫鬟胆子都吓破了,抹着眼泪说:“不敢饿着二小姐,不然我给您炒几个菜,您在厨房将就着吃吧?我、我真不敢端出去呀......老爷不在家,公馆里的事多半归大小姐管,她要解雇谁,都不必费第二句话......”

可是人家巴巴地上门拜访,哪儿有让客人饿肚子的道理?没有法子,白瑾璎只好自己动手下了两碗馄饨。

她也是头一次做这种活,怕馄饨不熟,特意煮久一点,结果内馅儿有一半都漏出来,那卖相真叫是惨不忍睹。煮完后分了两碗,端出去和蒋少爷一起吃。

蒋牧城倒是很给面子,看了眼外皮和肉馅七零八碎的汤碗,又看一眼窘得要命的白瑾璎,一声不吭地把一碗馄饨吃完,略坐一坐就走了。

总而言之,他们这样势同水火的关系,亲事是无论如何也谈不下去的。好在婚约取消后,白蒋两家的关系并没受到影响,蒋牧城又是老成稳重的性格,尤其在海关衙门任职之后,逢年过节再怎么忙,礼总会送到。

白瑾璎推开房门,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桌上的方匣子,正想着这会是什么物件,撕开包装纸,里头竟是一个海蓝色的绒面盒子。

白瑾璎心里一惊,再打开看,果然是一件首饰。雪白的一挂珍珠盘在黑色的绒布上,每一颗都个头均匀,莹润饱满,若是洋货行的柜面里有这样一挂,没有八百块是绝拿不下来的。

蒋牧城送这样贵重的礼物,自己真有些诚惶诚恐,可对于这挂项链的喜爱又很盛,正在细看的时候,忽听有人哆哆地敲响了房门。

白瑾璎便暂且关上匣子放在一边,刚一开门,便看见白瑾瑜整个人都倚在门框上。

她像是已经洗过了澡,穿一件丝绸的睡裙并罩衫,笑吟吟地朝白瑾璎夹了夹眼,说:“今晚去我屋里睡,咱们整晚地聊天,怎么样?”

第5章 第 5 章 感情的问题倒比做学问还难……

晚上九点钟,白瑾璎用白瑾瑜屋里的盥洗室洗漱完毕,穿了睡衣坐到床上的时候,白瑾瑜正悠哉地倚着床头靠背,随手拿了一本外国杂志在看。见人过来了,便把杂志丢在一边,两人抖着薄被子躺下。

白瑾璎面朝着姐姐侧躺,道:“密斯脱柳送了我一块手表,倒是很实用,样子也好看,就是不好意思他这样破费。”

白瑾瑜一点没有意外的神态,笑了一笑:“你觉得有用,那最好了。现在的先生心都太粗,万事都靠不上,送你礼物的事,还是我提醒他,带着他去洋货行挑的呢。要是让他自己选,那真是抓瞎。”

白瑾璎大吃一惊,撑起身子道:“那你岂不是送了我两遍礼?这怎么好”

还没有说完,就被白瑾瑜按着肩膀打断了:“哪里的事,我不过陪着挑一挑,省得他送错礼罢了,付账的当然还是他。你是我妹妹,这点心意,他总要表示的。”

这时候,屋子里的灯已经关了,只剩两边床头挂着流苏的台灯点亮着,昏黄色的灯光静谧又轻轻地笼罩着两个姐妹。

安静的呼吸声中,白瑾璎小声问道:“你为什么就挑中密斯脱柳了呢?你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我以前总觉得,但凡有资格做你的男友,那几乎得是近于完美的人物了。”

白瑾瑜被逗得笑了两声,单手支起上半身来,对白瑾璎眨了眨眼道:“我问你,柳世新长得好不好看?”

白瑾璎愣了一愣,要仔细去回想柳世新的面貌,印象里还是迷迷糊糊的,不过初见时确实是有眼前一亮的感觉,便诚实地点了一点头。

白瑾瑜便笑道:“那就是了。你不要以为只有女子会倚仗自己的美丽,一样的事放到男子身上,只有更盛的。但凡一个男子知道自己可以靠俊俏吸引女子的爱慕,由此生出的自大傲慢,简直不能估量,势必要所有女子围着他转,大事小事都由自己掌控才算数。”

白瑾璎听着有趣,同样撑着上半身靠在枕头上,道:“那不找那些顶俊俏的,不就得了?”

白瑾瑜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接着道:“那些称不上俊俏的,或有钱或有才,大概总有些别的长处,不过一点,男子对于美丽女性的追求,都是一样的。其中贪婪之辈,更是比女子多出许多。”

“一位美貌的女子愿意与一位不那样俊美的男子交往,后者不但不感激对方迁就,相反因自己获得了美人的青睐而洋洋自得,想着这一个喜爱我,别个未必不会喜爱我呢?反而朝三暮四起来。这样的人,不论在国内的大学还是留洋的时候,我可都见过不少。”

白瑾璎先前念的是女子中学,对于男子是何情形,很摸不着头脑。此刻听白瑾瑜说得一套一套,倒是很新奇:“这样说来,男子竟没有一个好人了?我更想知道你喜爱密斯脱柳哪一点了。”

她这个样子,实在有一种懵懂的可爱,白瑾瑜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我可没有把话说死,不过这样的情境,是很多的。”

白瑾璎也跟着笑起来,道:“我听明白了,你中意密斯脱柳的地方,大概在于他很英俊,却没有英俊男子常有的傲慢,愿意听你的话这一点了。”

白瑾瑜倒很坦荡,含着微笑点了点头,“这我是承认的。莫要说男子,天底下的人,就绝没有一个完美的样子,总有这里那里的不足。就我对另一半的要求而言,他能叫我看着舒服,另外不和我唱反调,不要是游手好闲的无能之辈,那也就够了。”

白瑾璎抿着淡粉色的嘴唇,倒像很困惑似的垂下头,下巴陷进柔软的枕头里。

那样子又让白瑾瑜发出爱怜的笑声,“你不要做出这样疑惑的神态,我教你一个法子吧。等你上了京师大学,就找学校里最年轻的教授,啊呀,你念的是语言系,文科系的教授可不成,心里罗曼蒂克的情怀太过了,感情生活就是一团糟。得劳动你多跑跑理工科的办公室了。”

白瑾璎再一次吃惊地抬头,瞪着圆眼睛道:“教授?”

白瑾瑜弯着嘴角耸了耸肩:“这不过是我的推荐罢了,这个年纪的男学生大多幼稚得要命,肚子里没几两墨水,一味知道唱高调标榜自己。你念的是京师大学,这情形大概好一点,不过我估摸也好不到哪儿去,你就自己留心看着吧。”

因她是已经经历过大学的人,更有一年留洋的经验作参考,这话倒说得很笃定。

白瑾璎顿时拧起秀气的眉头,叹气道:“我粗粗听着,感情的问题倒比做学问还难,我恐怕要交一张白卷。”她倏地抽了一口气,惊慌道,“现在的年轻人谈爱情的越来越早,爸爸不要来催我吧?瑾瑜,姐姐”

她抓着白瑾瑜的胳膊,温顺漂亮的一双眼睛瞅着她,像是在请求她到时候一定帮自己说两句好话似的。

白瑾瑜楞了一瞬,随即乐不可支地抱着肚子,转着身躺倒在床上,扭头道:“爸爸哪里会来催你?他巴不得你一心只读圣贤书,别被外头的先生迷了心窍哩!你自己也是,千万别有那么大的压力,我刚才说那么多,不过是怕你傻乎乎的受欺骗,恋爱才多大一点事,不喜欢就不谈,谈不拢就分手。”

白瑾璎歪着头静静看了白瑾瑜两秒,压着声音很秘密地问:“你对密斯脱柳也是这样想吗?谈不拢了就分手?这话听着可不大上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