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线继续固定?着纸页,钟明琴垂下眼:“我从伏家离开的路上遇到的一个小女孩,总是喜欢跟着我,赶都赶不走。”

慕千昙道:“所以你?把她杀了?”

“没,她为了救我被骗了,受重伤,半死不活。”她说这些时语气?仍旧淡漠,眸中毫无回忆的神采,针线一起一落。

裳熵喝完了半盏茶,一滴都没剩。用?爪子揪起女人掌心一小坨肉,告诉她自?己喝完了,而后乐呵呵地钻回袖子,下巴抵在她手腕上摩擦。

慕千昙放回杯子,掌心隔着袖子把龙按住:“她为了救你?受伤,你?却不救她吗?”

钟明琴道:“她不自?量力,我本来就?不需要她拯救,但我不想?欠人情,所以我找来了活骨肉。”

慕千昙挑眉:“但活骨肉是你?自?己吃的。”

“没错,”钟明琴微微蹙眉,似也在困惑这种行为:“我要救她,就?去找来了活骨肉。可当我把药熬好,端到她身?边时,我突然觉得这样做很没意义。凭什么我辛辛苦苦找来的东西,要用?在别人身?上?所以我喝了。”

裳熵扭动身?体?,用?头撞女人的手心,听见这话,张大嘴。慕千昙轻笑:“所以你?当着半死不活的她,自?己把药喝了?”

钟明琴道:“是这样吧。”

慕千昙很想?笑,但忍住了。

钟明琴离开伏家的过?程就?是诅咒越发严重的过?程,她在这时遇到了人,一定?给不出好脸色,可这不是她的本性,所以还?是会不知情的状况下,被那女孩吸引。

她在矛盾中来回摇摆,认为什么都不重要,却还?是找了药,这种冷漠心态在把药拿到那女孩床边时达到了巅峰,她被诅咒所操纵,不再认同自?己想?要救人的想?法。甚至连本真都湮没了,目睹一人死在面前,也毫无波动。

慕千昙的目光转向那满脸喜悦憨厚的女孩,也不知道她浑身?是伤躺在床上,看见拼命去救的人费劲千辛万苦为自?己找来了药,该是多开心。而又亲眼看着她把药吞下,自?己的生命却消逝时,又是什么天上地下的落差感。

光是想?想?那副画面,她就?有种隐秘的痛快。

慕千昙并不讨厌这位陌生女孩,对她的死和心情都没感触,但由于这个人的存在,使得钟明琴先她一步拿到了活骨肉,这件事让她相当不爽,也就?顺带使得战火蔓延。

她知道这种见不得人好的看热闹心理多少有点阴暗,但那又如何呢?她甚至还?想?看看后续发展。

等钟明琴彻底被活骨肉治好,无情的诅咒褪去,真情流露时,她想?起自?己当着朋友面喝下唯一的救命药,该是个怎样肠子悔青的心情。

回忆早晚会变成一把淬毒利刃,剖开大脑刺入心脏,直到穿透整个身?体?。

将细线末端捻了个结,把线掐断。钟明琴将书推过?来,伸手拿过?签筒,赶客的意思很明确:“等你?们出去的时候,小白会送你?们。”

慕千昙也没有多说的想?法,谢过?了茶水,便拿着书出门?了。回屋收拾东西时,她顺手翻了下,本以为会是诸多阵法的集合,可没想?到整本书的每一页,都绘制着献祭阵法。

她本来以为弄错了,可再翻一遍,就?恍然大悟。

她告诉钟明琴,阵法只有细微的错误,但不知道错在哪里。本意是想?要钟明琴排查错误所在,并改正,可她给出的解决方案却是,每一笔都改一下,排列组合出多种不同的答案。

基于原理所推导出来的阵法没有经过?实验,谁知道哪个才是正确的?但一整本这么多,总有一个能蒙对!

慕千昙给了她一把随天意的签文,让她自?己摇签选择答案。钟明琴给了她一沓随天意的法阵,也需要自?己去用?排除法。她们没有经过?商量,却不知不觉使用?了同样的应答方式,是一种都有点损的默契。

只是,为什么钟明琴会知道她想?要的仅仅是献祭阵法呢?明明她从未跟这人提过?。

也罢,会预言的人都有点神神叨叨的,知道点什么都不稀奇。

没有任何留恋,慕千昙快速把行李收好,又去院里捡了裳熵那件破烂乞丐装,之后便麻溜跟着白鸽离开了封家。走得不是原路,而是另一条属于钟明琴的密道。

这人其他事不做,天天在家里开洞,也不知道封天齐要是知晓了是个什么感触。

从封家出来,离开那污浊之地,连呼吸都顺畅了。目送小白飞回高墙,慕千昙隔着山看向那荒村蚁穴的方向。按照裳熵所说,若是这个时间封家发现人跑了之后,江舟摇便会借口离开,并把现在窝在荒村躲避的人带走并找地方安顿下来。

既然都安排妥当,有那么一个大好人去处理,慕千昙便也懒得管,直接把目标定?为天虞门?,准备回去后等待双月之夜的到来。

作为十?年一度的奇迹星象,双月当空时,自?然界的灵力会受到影响,躁动浓郁百倍。

在这种时候修炼,大道修成与走火入魔的可能性都大大增加,有不少人会选择铤而走险,搏一搏赌一赌,屡见不鲜。而一些需要大量灵力且重要的活动也需要在这种时间举办,例如祭神,炼药,孕育等等。

原书中瑶娥上仙献祭女主时,就?是在今年的双月之夜。

慕千昙本想?一口气?回宗门?,可走到半路才想?起来,如果想?要一次画多个阵法,她那点材料还?不够。于是绕路去了某个著名的炼药之城,花重金买齐了足以绘制整本书的阵法材料,这才回去。

只不过?,考虑到时间充足,这次她没有选择乘坐白瞳,而是步行。

走到一片清新的群山中,恰好下了大雨。她没有带伞,也没有用?灵力避雨的欲望,便站在一棵老榕树下等雨停。化为小蓝龙的裳熵趴在她肩头,唉声叹气?:“那巫女姐姐以后得好伤心吧。”

已经离开封家一周左右了,她还?是记挂着临走时听到的那件事,一路上不知道说了多少次。慕千昙不耐烦:“忘不了就?回去看看。”

裳熵抓住她耳边垂落的一缕碎发:“不要,我要跟着你?。”

雨水冲刷着森林,仿佛无数书本在头顶哗啦啦翻页,慕千昙望着雨幕,伸手接住了一片从树上掉落的潮湿叶片。xzfdj

裳熵爬得离耳垂近了些,撑着爪子,把自?己抬高,想?找找她曾经看过?的眼角红痣在何处。

可女人察觉到痒,突然偏头过?来。在极近的距离,她错不及防跌入她的眼。那双黝黑的,总是刮着风雪的淡漠眸子,与纤长到足以遮掩神思的睫毛,上下轻轻扫动间,掀起比外界还?强烈的寒风骤雨,让少女差点心脏骤停。

“好想?住在你?的眼睛里。”她莫名其妙说了句。

慕千昙评价:“寄生虫。”

“不喔。”

将龙从肩上捏下来,另一只手把刚刚接到的叶片简单几折,套在了裳熵的其中一只小角上。

慕千昙小时候没有把玩玩具的喜好,不过?她与常人不怎么相同的审美里,除了企鹅,的确也可以包含这种东方传统龙类。大的不好说,小的正正好好,能握在手里,感觉稍微用?点力就?能捏死。这个人的身?份是主角,更是增加了这份掌控感。

“这是你?送我的礼物?吗?”裳熵开心到尾巴甩成螺旋桨,两只爪子摸到头上,把叶片抬起,又珍重戴正了,扬脖子大喊:“猫官登基!”

指腹按了按她身?体?,慕千昙骂:“神经。”

裳熵左右晃着脑袋,把小帽子拿下来反复观看,挂在自?己的左边角上,又摘下来挂在右边。由于她玩得太?过?入迷,不小心把随意折成的帽子弄散了,她慌张了一瞬,眼珠子往上滑,看女人没生气?,这才放心,把叶子当围脖,在脖子上转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