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阳光渐盛,以不可逆转的趋势摧毁黑夜。星星被云层遮掩,清透的蓝色填充天幕,一轮不可直视的圆盘太?阳高高悬挂,高得有些傲慢。
门?外传来两道脚步声,一道迟缓,一道飞速。先进门?的人有着一头齐肩金色短发,白皙脸上糊满了血,一身?白袍也未能幸免。她被坐在走廊上的女人吓了一跳,抹去脸上的血,快速奔去南雅音屋里,顺便道:“你?怎么在这坐着。”
没等回答,她便冲入屋中,再出来时已把南雅音背在背上,手里也没空着,拎了几样东西。
少女没有熬夜透支后的疲惫,反而看起来神清气?爽,脚刚踏出门?槛便交待道:“我们先走了,你?们最好也快点走,封家应该马上就?要变天了。”
她不多解释,把人背稳后便冲去钟明琴的院子,不知道又说了点什么,影子从院门?一晃,人就?走远了。
裳熵从门?外慢慢蹭进来。
她显然也受了伤,血不知从哪流出来,在脚踝处糊开一大片。头发还?是乱,又长又卷,像个野人,更显得中间那张脸小而精致。补丁烙着补丁的衣服再次破烂不堪,草鞋中断了一只,系带要死不活挂着脚掌。分明长手长脚,已经和慕千昙差不多高了,看起来还?是一副玩不够的天真做派。
她圆珠子般的眼睛只往地上瞅,两只手背后,像是怕被长辈教训的小孩子般磨蹭着走来。
“那是什么表情。”慕千昙问。
裳熵蹲下去:“你?会骂我吗?”
慕千昙道:“先说说你?们干了什么。”
裳熵扬脑袋:“我们把所有人都救出去了。”
“救哪了?”
“把他们带到那个,我们进来的蚂蚁洞里,带出封家了,先在那个荒村里面落脚。等天亮的时候,封家就?会发现少了人,就?会乱起来,那时封灵上仙就?说不打扰他们做事,趁机先回去,然后把那些人带走安顿下来。”xzfdj
短短两句话,信息量挺足。首先明确一点,江舟摇同意帮忙了,并且看样子是占了大头,出了不少力。她们几人成功找到关押被抓之人的牢狱,并通过?蚁穴把人运出了封家。目前来看封家人还?不知道这事发生,等再过?一会,酝酿一整夜的风暴就?该席卷整个家族。
到那时,封天齐要做的第一件事必定?是封锁封家,把可能的作案人员关在重重陷阱里,再慢慢排查着去抓。但他不可能强行关江舟摇,也没证据能把这位代表着天虞门?的仙子留下,伏璃刚刚走了,现在有危险的只有她们两人,也必须快点出发。
慕千昙撑着膝盖站起:“我们也得快点,现在去找钟明琴。”
裳熵要跟着她,慕千昙回头看人,蹙眉道:“去换套衣服。”
这一身?乞丐衣不知穿多久了,黑色部分都快被洗成浆白,此?下到处都是破口,都不知道是服饰还?是破口袋。裳熵摇摇头:“没有别的衣服。”
她转念又想?到了其他办法:“我知道了。”
她深吸一口气?,憋在胸腔,身?躯像是漏气?了,突然缩小数倍,凝成一条蓝毛飞扬的小龙,与空荡的衣服一同坠落在地。
杂色布料中游出一抹清澈的蓝,裳熵同时扒着四条小爪子,快速爬到慕千昙脚下,又抓住她的裙子,兴致勃勃爬到她垂落手指的高度,脑袋瞄准,沿着袖口钻了进去,就?地安家:“我住在这里。”
“....”慕千昙把签筒换了只手拿,抖开袖子往里看:“出来。”
裳熵一只爪攥住袖子,另一只爪挠了挠女人的手腕,大眼睛咕噜噜转:“我没有衣服了,借你?一点点穿嘛,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慕千昙面无表情:“出来,不然拿你?喂鸡。”xzfdj
裳熵瑟缩:“鸡吃米,不吃我。”
她伸长脖子,把一侧脸颊贴上手腕,像是冰冰凉凉的冷玉:“你?把我吃了吧,裳熵是一味中药材。”
女人不说话,面色不改,搞不清她是什么态度。裳熵眨巴眼,视线乱飘,脸颊磨蹭着:“你?不要生气?了嘛,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下次不听你?话的时候,肯定?会听你?的话。”
慕千昙:“你?有病吧。”
裳熵摇尾巴:“我的心总是向着你?的。”
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她身?上,慕千昙捏了下袖口,抬脚往院子外走:“闭嘴不要吭声,回头拿高压锅炖你?。”
“那是什么锅。”
钟明琴的院子很近,拐两道弯就?到了。由于没有墙壁,也就?没障碍,直接能看到那穿着咒言袍子的女人在桌前挥毫。她似乎两天没睡,眼里一片血丝,眼下是熬夜过?度的青紫,执笔的手还?算稳,正在给一道阵法写名字。
慕千昙到桌前,看到她写下的字:献祭。
真是巧,钟明琴正好写到她需要的那一张。
“坐吧,”她拿起刚画完的那张,吹了吹,等墨迹干了,堆上了旁边的纸堆:“恰好我也写完了。”
桌上依旧放着两盏茶,还?冒热气?,应该是刚倒上的。这盏茶延续了钟明琴诡异的泡茶风格,浅红色的茶水底部,沉着一个让人不太?清楚的黑色块状物?体?。尽管能猜到它大概是某种很有效果的药,但依然完全不想?对此?下嘴。
“可以治疗伤口。”许是看出了对面人的嫌弃,钟明琴解释道:“对人对妖都很有效果。”
慕千昙捏住茶盏,扫了她一眼。除了工作造成的倦怠,没有其他颜色。昨日夜里发生的事不知她察觉到几分,不过?就?态度来看,她肯定?是不管不问不掺和的。
无情无念的诅咒倒是也有好处,就?算有人在自?己家里搞事,也不爱管。
慕千昙将茶喝了半盏,用?手掌拖着杯底挪到桌下。她察觉到背后那只白鸽与乌鸦都不在,便轻抖了一下手腕,盘在袖子里的那股凉意游走出头,小心翼翼爬上手掌,伸出不足半个指甲盖大小的粉舌头,一下下舔着杯里的茶水。
一边喝,一边忍不住把尾巴缠上她的手腕,尾巴根处的绒毛扫动肌肤,像是毛笔的触感。
“等我把这些缝完,就?可以给你?。”钟明琴从桌洞摸出个针线包,往大拇指上安了个扳指,拔针出来穿线,再将那叠纸拿到面前,分别在首页和尾页加上封面:“那你?呢?能给我回答吗?”
慕千昙把签筒放上桌面:“都在这里了。”
针扎入纸页,像是刺进豆腐。钟明琴眸光微动,像是明白了什么。她道:“知道了。”
看她满脸虚样,慕千昙问道:“你?这两天都没睡?”
钟明琴道:“我有做完事再休息的习惯。”
分明与上一次见面相隔时间不长,但与她对话的语气?和神态都有不小的变化,慕千昙眸光犀利了些:“活骨肉发挥作用?了吗?”
穿透纸张的针顿住,钟明琴仿佛才反应过?来似的,露出了一个空白的思索表情,而后道:“也许吧。”
她后知后觉地挺直了身?子,似乎知道这两天在她心中生根发芽的那种奇怪感觉来源何处了。慕千昙看着趴在她肩上的少女,问道:“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