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1 / 1)

“他是宦官,我是外戚,都是不?易被?信任的。我能猜想?到沈宜最初的如?履薄冰。”

“哥哥有怀疑过他么?”

“我只曾经猜想?他对权力的过于迷恋会导致一些?不?快之事发生,可后来,我暗中探得?,即便?他身居高位,仍旧只要一有空闲,就去陪伴长公主殿下,他不?会希望宫中生乱的。”梁道玄的手指轻轻叩击着紫檀木的案几,“只是……即便?天然的忠诚,也需要巩固。尤其是莫衷一是的情形下。”

梁珞迦何等机敏,又素来和梁道玄有心有灵犀,当即明白话中的深意:“哥哥的意思是,这次沈德顺和沈玉良是有人刻意为之?”

“我问过沈宜了?,沈德顺再?婚之妻,家世平平,是殷实农家而已,她年?轻居丧守寡,父母已然过世,在家中遭到兄长和嫂子的排揎,不?忍忍受,才不?得?已寻了?新的婆家。沈玉良说是走了?舅舅的姻亲,可是如?此舅舅,会帮助这样的侄子么?”

梁道玄自己也是舅舅,他当初听到便明白这其中有异样之处。

“自然是不能了。”

“沈玉良的舅家,确实是有个远亲,在县丞之位上二十来年,后熬了?历纸,磨勘到了?年?龄,给升了个下县的县令,大小算是个父母官,可绕着七八个弯,这个县令,就算身边的亲族再?没有上进?的后生,又何必去寻沈玉良做半个养子来培养,甚至不?惜托关系,先到帝京京郊的名书院读书,后又入国子监,这毕投入如果是他自掏腰包,恐怕花费不?小。”

梁道玄理?事的根本,总是清晰地就看出?事情本质的问题所在利益。

官场上有许多人将培养同族子弟后生作为一种家族的政治资产投资,自己有孩子,自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可有些?时候,孩子资质平平,又或想?多些?助力,有血缘的优秀门生必不可少。

但这投资投资到外姓上的,梁道玄自知这样布局的人,可能没有如?此高风亮节。

“有人刻意选中了?沈玉良。”梁珞迦洞悉了?梁道玄所说的利益链条,心中澄明。

“是,可是沈玉良的水准,咱们拿到国子监说,确实很好,但要是拿去正经考科举的那些?孩子里……想?高中却要下一番功夫。”梁道玄去北威府具有盛名的“重点”书院读过两?年?书,知道这种地方一心求试的读书儿?童都是如?何水平,但就看崔鹤雍表哥算是同一批孩子里足够聪颖的,仍旧点灯熬油,不?耻下问,才得?以高中。

以这种七绕八绕的姻亲关系,攀附都已经是勉强,还硬要培养的,实在不?大有说服力。

而除了?学习能力外,沈玉良身上最大的可培养“潜力”只有一个他是沈宜同父异母的弟弟。

“沈玉良是沈宜的弟弟,沈宜的过去只能说悲惨,他对家人,恐无有半点感情,这样相认,实在勉强。我先前还没想?明白这点,但多亏那日?妹妹你指点迷津,我才想?通了?。”

“是我所说那些?沈氏父子相认不?当,存心不?良的话?”

“是。”梁道玄凑近,压低声音,“他们用这样不?体面的方式逼迫沈宜,一是利益在前,一旦沈宜迫于压力和他们相认,那往后他们在各处以沈宜家人的名头招摇,也是确凿,可从中谋获,有多少人会为这认可买账,妹妹你尽可以大胆的想?。”

梁珞迦是他们亲爹一手教出?来的,这种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事,她最清楚,唯有不?住点头。

“其二,他们这样做,让沈宜难堪,如?果这时候有人帮沈宜解围,就算沈宜不?打算和做这个的人深交,却也欠下一份人情。我想?就是为了?这个,才有人推波助澜……不?,或许是出?谋划策才对。”

梁道玄说到这里,自己都有些?控制不?住冷笑:“找到沈德顺和沈玉良,就不?难查清他家姻亲,发现有人做官,能威逼利诱,使其找到沈氏父子,并提出?培养沈玉良的条件,最重要的是承诺帮助他们和沈宜相认。那贪婪的沈氏父子自然会觉得?自己奇货可居,是远亲想?借着这层姻亲往宫里攀关系,于是也欣然接受,尽力演自己该演的寻亲角色。”

“人家的思虑多么周全,咱们还在这猜呢,都不?知道后手在哪。沈宜也暗中落入窠臼,我想?今日?之事后,他大概也明白一二。所以我们要速战速决,快些?出?手,了?结此事,不?给旁人任何救苦救难的机会。”梁珞迦阴沉了?脸色,被?人算计,怎么都不?算很好的体验,当然,她自然也猜出?了?哥哥话中所说的幕后之人的身份隐秘,“是徐照白告诉哥哥的。他大概是不?愿见沈宜在恩师手下的重要超过自己,才想?借刀杀人。”

梁道玄对这个棋子也要维护自己战略价值的世界有那么一丝丝无奈,不?过还好,他不?止可以自己单打独斗,还有妹妹与?沈宜一道作为棋手,与?之对弈。

“所以你说得?对,快刀斩乱麻才是最好的优上之选。我来也是和你说一声。”梁道玄有些?不?舍要离开行宫的亲人们,这是一个本该多么美妙的盛夏,一家人消暑团聚,安享夜短昼长。

但没有办法,有些?事,他必须亲力亲为。

“我明日?回一趟帝京。”梁道玄为安慰有些?担心的妹妹,像从前一样,轻轻拍着她的小臂,用尽量柔和的声音,说出?杀伐决断的话语,“斩草务必除根。我刚好也算精通些?园艺之术,那咱们就不?假手于人了?。”

第112章 请君入瓮(三)

不?得不?承认, 沈玉良身上有?些他?哥哥沈宜的影子。单论这一身簇新的暗锦藏文缎的圆领儒袍套在他?身量尚且不?足的身上,松鹤之姿已然初现。

国子监历来?有?不?成文规定,学生但凡入门读书之日,四季衣衫袍服, 可锦不?可绣, 可绸不?可缎, 金玉不?应击,文房当?朴足。

端庄整洁为上的前提下,不?应过多缀饰。可以华丽, 但不?能太过华丽,可以穿金戴玉,但不?能同?时穿金戴玉,所带文房简朴充足, 不?应以炫耀为目的。

要知道能在国子监就读的, 有?特选的六七品官吏子嗣, 也有?公?卿贵胄的子弟, 要攀比起来?,实在有?辱斯文,也是没个尽头。早年太宗时,国逢盛世, 物阜民丰,国子监有?两位公?卿子弟,虽自己遵守着不?言说的规矩,但却让书童华饰夸耀家资, 钻了制度的空子。国子监干脆启奏陛下亲断,太宗闻言盛怒,申斥了两位有?爵的家主并降阶惩处, 给二人于国子监除名?。如此一来?,今后再无人敢冒犯此无条之例。

梁道玄之前所见沈玉良,都是干净整洁的旧布袍,今日人靠衣装,颇有?官家少?爷的派头。

他?今日骑马跟在梁道玄身后,始终一言不?发,沈德顺乘马车,时不?时探头出来?。

京郊此时浓绿四野六合,却实在溽热难耐,马车轿厢备有?冰匣,为也换了一身富贵新衣的沈德顺降温,他?好不?快活,在入京前休憩的一处车马驿,拉住梁道玄就夸:“到底还是自己的亲儿子,贴心孝顺,懂得疼一把年纪的老骨头亲爹,预备得如此齐全,光是我和他?弟弟那身行?头,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一路还请国舅相送,这面子,可够我这老脸吹一辈子了!对?了,那车里还有?泡在冰水里的西瓜,沙瓤少?籽儿,我从前可想都不?敢想这玩意儿入口是什么?味儿的。”

梁道玄只是熹微笑笑,客气道:“我是北边人,那处有?句老话,叫打断骨头连着筋,便是如此了。”

沈德顺很是得意,这时沈玉良走?过来?,看着笑容亲蔼的梁道玄,冷不?防道:“既然如此,为何沈大人没有?亲自来?见我父亲?”

没等梁道玄开口,沈德顺给自己二儿子的背后来?了一巴掌:“浑话!还叫沈大人呢?该叫大哥!”

“不?是沈宜不?想,是他?实在走?不?开,这两日他?有?件事不?得不?办,待办完回来?才算。”梁道玄觉得自己这素养,建议以后史书记载,请使用“处泥淖尔毓秀临风”这样的话,不?然他?做鬼都要找史官托梦说道两句。

当?然,他?也感觉到沈玉良的机敏和疑心,自然而?然叹息一番,略显无奈:“沈宜也是进退维谷,还请沈太公?见谅。”

沈德顺以为出了什么?事,眼见的富贵要飞了,当?即惊恐道:“莫非我大儿子出了什么?事?”

梁道玄想的是,你儿子早些年真出事的时候你不?知道死哪里去了,现下担心自己凭空而?生的好日子,倒假惺惺地问,可他?又不?能表现出丝毫厌恶,唯有?佯装倾诉:“沈宜预备向太后请辞离宫,以避弟弟的贤路。”

沈玉良听罢心下一喜,他?到底是孩子,即便有?些心机,但很难掩饰贪婪的真实欲望。

之前他?就一直担心,因为兄弟二人的特殊身份,导致他?伴驾御前的机会丧失,毕竟沈宜的官职摆在那里,相较之下,眼前的利益和潜力之选哪个要紧,明眼人一看便知。

可眼下如果?沈宜退出,那就意味他?一定选上。

谁知这时沈德顺面色骤变,仿佛是从座椅里弹跳起来?,惊慌道:“可不?得行?!这叫什么?事情!哪有?哥哥让弟弟的!我们老家,连成家都是哥哥先娶媳妇,弟弟才能找媒人上门!怎就叫我大儿来?让?不?行?不?行?!国舅你得和他?说说,这事儿我不?同?意!这死孩子还是个娃儿,谁知后头能考个什么?样子,出息到哪里去。”

沈玉良听完,也是便了颜色,却不?敢言语,只低着头。

看着表情各有?精彩的二人,梁道玄感慨,这两个人真是亲父子啊……

“老太公?坐。”梁道玄搀扶沈德顺坐好,笑道,“太公?是质朴之人,不?懂官场这些弯绕。要是沈宜不?摆出些姿态来?,这兄弟二人都做皇帝近臣的事,就会被?御史拿来?造事,他?们一天专盯着这些给自己添资历耍威风,这般好的起事由头,怎会不?抓紧?”

“那这……”沈德顺凭借贪婪的敏锐似乎听出了梁道玄的弦外之意,“就是说……大儿他?走?个过场,让人不?说嘴咱们?”

梁道玄觉得自己一脸两天离家,没有?看过妻儿,反而?是成天对?着眼前父子的嘴脸,这应该算工伤,朝廷要给他?抚恤的,还得是不?小一笔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