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良到底读过?书,知道以退为进试探一下梁道玄的意思,为何前后有?如此出入。
“你开罪我了??”梁道玄是装糊涂的高手,梅砚山和徐照白面?前都曾有?过?精湛演出,怎会入人窠臼,“这话从哪说起?”
沈玉良尴尬在原地,他总不能说上次被国舅训斥因为实际上梁道玄只是阴阳他,没有?半点过?分的词语在不太友善的交流中被使?用。
“这孩子!”沈德顺赶紧出来打圆场,“人家国舅是贵人,为难你个混球蛋子做什么?人家闲的?为难你了?,还回头请咱们父子到这山清水秀的地方见世面??”
他训斥过?孩子,又向梁道玄赔笑:“国舅别气恼,这孩子教他娘惯坏了?,以为读几本书识几个字就了不得,眼?比天都要高,又得了?贵人赏识,更是不把自己当个人物,亲爹的话都不听,当真混账!回头我家里教训他去,国舅大人有?大量。”
这句话看似在责怪沈玉良,可字字句句都牵带着沈宜,梁道玄听着心中不快,面?上却笑盈盈的,眼?神示意宋福民上前:“我虽没开罪二公子,可这奴才却被沈大人责骂了?,今日要他来,也是给?二公子赔个不是。”
他口吻轻描淡写,宋福民却扑通一声?跪在当场,低声?道:“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开罪太公和二公子,特来请罪。”
“这从哪说起啊……诶呀真的是……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你小子,哎……”沈德顺看似慌乱,可他没有?让宋福民起身,反倒乞哀告怜转向梁道玄,“方才国舅说,是沈大人的意思?哎,我不成?想,沈大人还愿意替我们父子做主,早年间?,日子实在难过?啊……我家原本也有个还算过?得去的小买卖,无奈家里没有?贤妻,不会打点,日子过?得糊里糊涂,我只能借债维持生计,这才入了?人家下的套,背了?印子,进去大狱前还教人打了个半死,我如果出事,那这家还怎么过下去?我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啊,这才不得已……好在沈大人不计前嫌,愿意替咱们父子做主,这……是这意思吧?”
梁道玄不知道当年具体?的缘由,但也根本不信此人口中的一个字。他忍着厌恶,轻声?笑道:“这是自然,我家乡那边有?句俗话,打断骨头连着筋,怎么都是一家人,做人家儿子和亲哥哥的,总不能摸眼?不认吧?”
沈德顺一拍大腿,笑道:“我就说国舅爷能懂这个!我听人说国舅爷您和太后也不是一块长大的,可眼?下老?百姓谁不知道,太后对您这亲哥哥,可是百依百顺呐!”他是贪婪狡猾之?人,显然故意这般冒失,而后又假装自知失言,继续赔笑认错,“我要是说得不好,您就骂我,我不懂那些个虚头巴脑,就认死理。沈大人和这孩子都是读过?圣贤书的,那圣贤书里不是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来着?天子治国都以孝为先呢!”
梁道玄一直在心底告诉自己,你此刻不是一个父亲,不然他怕自己回控制不住上去抽人。
宋福民始终在地上笔挺跪着,可沈氏父子没有?半点要他起来的意思,也不谈及那日之?事。
梁道玄恨着心也不去提,保持并不热情,但又足够客气的笑容:“如今宫中,谁不卖沈大人一个面?子,我又素日与他交好,今日来此,正是为了?此事。沈大人因有?公务在身,又是天子近臣,实在不好露面?,我就代劳,来做个中间?人。”
说完这个,他才示意宋福民:“别杵在这里碍眼?了?,去把东西拿来。”
六月暑热,且亭中以鹅卵石映衬廊桥铺地,十分坚硬错乱,宋福民起身时已有?些摇晃,最终还是站稳,低头唯唯道是,踉跄去到一旁,捧出一金匣,置于沈氏父子座位中间?小几?上,又亲自打开。
见里面?没有?黄白之?物,沈德顺眼?中不免有?些自然流露的失望,可是再看那匣中纸张,竟是一份地契和千两银票,这光又从眼?中放了?出来。
“这是沈大人一点心意,在这武江镇内,为你们二人买了?一间?两进的宅邸,离此处倒是不远约在这里也是为你们一会儿去看看方便,这银票也为打点你们生活落居,还请沈太公你笑纳。”
沈德顺听了?梁道玄的话,眼?珠没转,始终憨笑,心眼?却是动了?不知多少,只叹气道:“沈大人的安排,自然是好的,我们父子俩也别无所求,只是……”
“还有?什么难处么?”梁道玄问。
“这孩子……国舅爷也知道,是个吃书本的,这次考选又得了?赏识,往后要入宫伴驾,也是天子近前的人了?,我老?沈家是祖坟冒了?青烟,才有?这两个孩子能有?幸跟着皇上尽忠。但这要是往后时长出入宫中,可这宅子却在武江镇,那也太不方便了?……孩子在我这和到他哥那里,来回折腾,还要读书用功,还要孝敬皇上,实在是有?点为难啊……”
沈玉良一直低着头,似乎是个十分乖顺的小孩模样。
“那太公的意思是……”梁道玄顺着他的话问道。
“我的意思嘛……沈大人在帝京,不是有?个宅子的?一家人合该住在一处,国舅爷说是不是?这地契房契的,咱们就不要了?,要是能让他们兄弟团聚,我这一颗心放得下来,也算对得起沈大人他娘亲在天之?灵了?。”
第111章 请君入瓮(二)
“他真的这样说?”
沈宜的脸依旧没有表情, 可眼中却仿佛有漆黑的火焰,以并不?炙热的方式,隐隐熊熊。
梁道玄并没有见过这样的沈宜,他反思自己是不?是转述得?太过直接, 但还是认为沈宜有清楚全貌的权利。
最终, 他点了?点头, 一旁的宋福民也跟着颔首,示意此言非虚。
梁道玄做好了?沈宜告知自己当年?真相的准备,但等来的只有一句:“让国舅听这些?垢言污语, 实在有亏。”
“我才教育过陛下,不?能因人非所喜,就视若无睹,总要自己做个表率。”梁道玄大概能理?解一些?沈宜面对父亲遗留问题的无力感, 而眼前之人, 并没有姑姑或小姨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
“接下来如?何, 又劳烦国舅费心, 奴才死罪。”沈宜平静无波的语气听不?出?任何起伏。
“沈大人在帝京的家宅……”梁道玄想?了?片刻,还是接了?下句,“位置可还近密?”
“不?过是个独院,前后无园, 谢国舅关怀。”
“开弓没有回头箭。”
梁道玄觉得?还是再?问一句比较好。
沈宜这时忽然笑了?:“人不?能总想?着调头再?活一次,国舅说是不?是?”
……
待见了?妹妹,兄妹二人难得?独处,梁道玄告知后, 梁珞迦也沉默下来,眼中略显凄怆。
“其实,如?果不?是你我有贵人相助, 最后结局,未必比沈宜好到哪里。”
梁道玄这是真心实意的话。
他和妹妹那个亲爹什么货色,也就是个高学历的沈德顺,论?人品,半斤八两?,比个高下实在没有任何必要。
“所以哥哥才如?此尽心帮沈宜?”梁珞迦一时五味陈杂,可实在好奇。
谁知梁道玄竟摇了?摇头:“我不?是在帮他,是在帮霖儿?……还有命苦的长公主罢了?。一个人的忙,帮不?帮有什么可说出?理?由,但这世上,谁又是孤零零一叶扁舟呢?沈宜对长公主对霖儿?,都已很难替代,帮他,就是帮我们自己。我们需要他的忠诚,就像长公主和霖儿?需要他的陪伴。”
成年?人的世界里,利益总要优先,但当其中牵扯到孩子,梁道玄就不?得?不?从感情考量。
做人家长真难。
可是看自己亲爹和沈德顺,不?也挺自信的么?
梁道玄苦笑叹气:“那天我听见沈宜为霖儿?答疑,所解皆是正理?,而非谄言,我想?这些?年?,妹妹于近处旁观,也有如?是感想?。”
梁珞迦从前就在梁道玄面前夸过沈宜对姜霖之尽心,她直言不?讳道:“从前宫中我一直只在长公主处见过沈宜,后来再?会,已是先帝殡天之时,其中交情,其实并不?怎深。原本我仍旧认为蒲安寿资历手腕俱佳,他也在内侍省执掌多年?,从前也十分好的,我才命他去寻找兄长,谁知……沈宜后来告知我时,我并非全信,以为内侍省中倾轧,也未尝没有,但最终,我看了?蒲安寿与?外人往来泄密的书信,他也亲口承认,我才意识到,自己需要的未必是个仅仅能平顺执理?内侍省的人。”
“利益前提下的忠诚,未必就不?牢靠。”
梁珞迦听了?哥哥的话,缓缓点头:“沈宜想?更上一层楼,我需要更利益一致的帮手,我俩一拍即合。后来的事哥哥也都知道,他于消息精通上十分得?力,更加对霖儿?和长公主用心,尤其是霖儿?,偶尔只言片语的引导,从不?说谗佞,字字春风化雨,便?是御书房的师范,也不?过如?此,这样的人我若是不?信重,岂不?是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