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应付一个裳熵就够头痛了,她不可能对那些人有什么回应,就算知道了也不在乎,但单论这件事而言,依她的性子,若是她喜欢一个人,那必然会把除自己之外的,所有那人看不出来的旖旎心思,全部隐瞒好才对。

她巴不得对方迟钝到底,什么都看不出来,就算看得出来,也会提前将苗头掐死。她不管对方喜不喜欢自己,反正不能喜欢别人,也不能接受别人的好意。可这大傻龙不一样,偏偏要说出来,本来没有痕迹,这会多少也会留下一点痕迹了。

裳熵眨巴眼睛看着她,爪子揪着自己的龙须:“我不能不说。”

慕千昙轻哼一声:“谁逼你了。”

裳熵道:“如果有人能像我一样,发现你的好,然后喜欢你,我会很开心,你也应该知道这件事才对。但我还有私心。我追逐了你好久,我想让我多看看我,最好只看我,我是坏小孩吗?”

慕千昙默然片刻,掀开被子,往下滑进被窝:“好人不会有这种疑问的。”

见她又准备躺下,裳熵急忙爬到她脸颊边:“你累了吗?师尊。”

虚弱感来势汹汹,慕千昙看了眼小臂上的红线,握紧掌心,想试试还有多少力气,但浑身绵软,像是被抽了骨头。她估摸着自己连下床走路都不一定能行,也就放弃了出去走走的想法。方才她坐起来,也只是为了透两口气,这会倦意上涌,自然又躺了回去。

某条小龙像是泥鳅,窜得比谁都快,盘在她枕边:“我可以睡在这里吗?我就占这一点点地方。”

熟悉的对话。慕千昙侧躺着,缓了几口气,眼睫扫过面前那条龙,答非所问道:“事情办完了吗?”

女人放大的脸就在面前,因为疲倦而眼尾熏红,半阖着眸子,眼眶下还有几丝青色。这么近的距离听她说话,声音很轻,偏向气音,冷质的底,却又揉着虚柔,如梦似幻。裳熵渴极了一般地看着她,心中被一种莫大的幸福感充满。

就算她是不受师尊待见的小笨龙,也能轻而易举察觉到这情景背后的意义。

这样的师尊,只有她能看见。至少这是唯一。

从血管中迸发而出的熔岩,让裳熵觉得自己快要融化,她的血总是这样沸腾。她遵循本能,慢慢蹭到那张脸边,伸出小爪子在女人的唇角碰了下:“师尊,你真好看。”

慕千昙小半张脸都埋进枕头里,眼皮有些沉,实在懒得动,也就默许了她的行为,轻轻启唇:“滚远点。”

裳熵才不会滚远,她撅起嘴,爬上爬下,用爪子和嘴巴一起拉扯被沿,将人盖好,这才回来,窝在女人颈边。

师尊看样子是真得很累,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但刚一沾枕头,呼吸便变得均匀。裳熵本想陪着她一起睡,可一想到身边人是谁,一看到那张脸,困意就会消失无踪。她只好精神百倍的清醒着,享受梦寐以求的难得静谧。

好近,好香。

入睡之人不会做表情,自然放松下来,显得柔和可亲。裳熵以目光描摹着人,越看越是头晕目眩,总感觉是在梦里。

被窝好暖和,枕头好暖和,师尊的身体很暖和。她在这暖意中再一次融化,精神变得朦胧,某种念头牵引着她,仰起头,向那两片淡粉而去。

只是,刚一靠近,便被随即浮现的绿意遮挡。

铭刻在女人唇边的字咒被催动,那坚不可摧的盾牌,拦住了一个小小的吻。

裳熵如梦初醒,赶紧收回脑袋,眼睛盯着女人纤长浓密的睫毛,担心将人弄醒。等了半天,没等到反应,她安心梳理了一下尾巴毛,准备把自己往女人手心里塞。

谁知,女人忽而开口:“办完事就早点回来。”

她还阖着眼:“我有事找你。”

窗外吹来的风,将蜡烛熄灭,屋内一片黑甜。

裳熵听着自己咚咚的心跳,摸摸索索,抓住女人的一缕头发,应道:“好。”

处理完幸福号的事,几人马不停蹄回到街道办。

慕千昙一路睡回去,对外界所发生的事一概不知,只耳朵听见朦胧的声音,很快又消失,她感觉到自己被放到柔软的床铺上,任由困意下坠,再睁开眼时,已恢复了一些精神。

竹屋还是之前那个样子,床帘薄纱之后,黑衣女人坐在床边,视线不知凝聚在哪里。察觉到她醒来,偏头过来道:“师尊,还好吗?”

慕千昙没吭声,撑着坐了起来。骨头缝里还在疼,酸软之感浓重,像是把身体泡进了醋里。她嗅到自己身上清苦的药味,很讨厌这种感觉,微微蹙眉,紧接着,就听到了裳熵的道歉。

“抱歉,师尊,这次我...”

慕千昙抬手,示意她停下。

裳熵望着她,抿唇。

她想说什么,慕千昙很清楚,无非是这次没有保护好你,怎么怎么忏悔云云。这次的事大概是吓到她了,这死心眼龙肯定会把所有罪责揽在身上,然而,她并不想梳理,因为有更根本性的问题,需要去搞清楚。

“等会有事吗?”她问。

裳熵未料到这一问,思索须臾,道:“要去....”

慕千昙打断:“那就是没事。”

裳熵默然。

如果师尊有事,她本来会把其他事情都往后推,本来也只是描述一下而已,见此,便不再多言,只是看着人。

身体实在是有些不舒服,慕千昙揉了揉肩颈,张了张口,把要说的话咽回去,先晃动气壶,摇身一变,变成一只小企鹅,踩上被面。身体小了,复杂的结构少了,那股子恶鬼般的虚弱感也跟着消去不少,终于是舒坦了一些。

企鹅昙抬眸看人:“除了爱和恨,你所有的影子,都展示给我看。”

作者有话说:

第276章 爱恨奇影(三)[VIP]

她的指令不由分说, 就算由一具毫无威胁力的身体讲出来,也带着压迫感。因为过于锋利,且目的明确, 又无处可逃,只能正面接下。裳熵停顿了好一会, 才在对视中败下阵,双手轻拍,门窗都啪嗒一声紧闭, 屋内暗下来。

企鹅昙坐到床边,准备好掰手指计算到底有几个。忽而, 听到一声响指, 几团柔和的蓝金色光芒将屋子照亮。

那光芒柔和, 不刺眼,平均照耀着每一处角落,如日光一般,将屋内的场景重新涂色。

企鹅昙看了一圈,不由得微微抽气,只见方才还只有两人的竹屋, 赫然多了数道影子!

那些影子或站或坐。有的双手横抱在胸前,倚靠着窗户。有的坐在桌后, 背对着,轻轻颤抖。有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还有的蹲在地上, 手指无意义地描摹着地砖。

粗略望去,似乎什么年龄段都有, 服饰与脸部细节都不太一样。但也能看出来,都曾是裳熵的一部分。能做到这般相似又不同, 不愧是伏家为少宫主打造的法器,也不愧是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