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危缓缓开口:“她是你们根本没有放在眼?里的那些薛府小厮救回来的。而且这些人在见到我们的第一眼?,就已经在你们的眼?皮底下提醒我们三人薛府有鬼了。”
薛府的亲眷用血肉为薛长吉铺路,使她逃出生天,而薛长吉在外面躲了一天一夜,伤痕累累地回来。那些身无长物?的仆役,从阴诡地狱里竭尽可能地剖出一丝丝善意,为无辜之人悬下代表生路的蛛丝。
青年男子脏腑好似被点燃了,他分?不清是切实的痛苦,还?是死前走马灯的幻觉,眼?前一片模糊。
魏危的声音像是一根钉子,将他钉在了地上:“只有活在恐惧之中?的人才?会用恐惧来支配他人。”
“你要?死了,我要?亲眼?见证你再怎么挣扎都无法接近你所厌恶之人一丝一毫,还?有因这一生的罪孽困死在这里,顾影自怜,毫无意义?的人生尽头。”
“……”
青年男子双目圆睁,一口鲜血呕出,面前的霜雪刀倒映出自己狼狈而绝望挣扎的模样。
他一时间无法无法控制住身体?,青筋绽起,在如同风箱破损的几声喘息后,如被掏空血肉的皮囊,彻底没有动静。
一切似乎尘埃落定。
乔长生闭上眼?睛,沙哑开口:“薛玉楼他们呢?”
他问了那个他们自进府以来一直在追寻的回答,然?而他只看见了魏危与陆临渊沉默的脸。
“……”
这个悬而未决问题的答案在心头轰然?落下,如一柄利刃从头到尾刺穿了他,乔长生的呼吸开始发抖。
**
通常来说,迟那么一点不算什么大事。毕竟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今年是薛玉楼与薛绯衣呆在儒宗的最后一年,他们选择在儒宗过年,因此迟一点下山,却正好巧遇了魏危与乔长生。
也?因为迟了那么一点,他们没有赶上抱团过陈郡到荥阳荒路的大部队,不过正巧遇见了要?去荥阳的胡商队伍,胡商邀请他们同行,一路薛玉楼还?笑说他们薛家今年的绿梅很好,若有机会,他们也?可以带两株回西域看个新鲜。
顺路拜过天水娘娘,买下疑似是徐安期的供灯后,因为迟了一点,他们又在镇水遇见了魏危一行人,正巧将供灯交给陆临渊回儒宗。
最后因为迟了那么一点,他们比夏无疆晚到薛府一个时辰。
薛玉楼敲门,然?而门口小厮一见他们两人,那一瞬间如被闪电劈中?,下一秒便变脸,怒斥他们两人是来薛府的讨口子,不等两人开口就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
薛府一片死寂。
薛玉楼与薛绯衣退至一旁,对?视一眼?。
亲生兄妹本就心意相通,不需要?开口,两人便从后门翻墙而入,路过一片狼藉的内院,心下已觉得不妙。
他们攀上了墙头,正好看见了夏无疆一行人牵着一队人前往后山的场景。
薛绯衣立马认出了为首那人就是在陈郡那段路上带上他们的胡商,夏无疆一路打听薛家情况,却没想到为薛家带来如此劫难。
薛玉楼眼?中?显出懊恼的神色,他示意一个眼?神,意思是叫薛绯衣现在立马下山去报官,薛绯衣摇摇头,指了指后山的方向。
胡商意图不善,但并不是毫无生机。
直到残酷热烈的咸腥人血,铺天盖地灌满了他们鼻腔。
归家的薛玉楼与薛绯衣见到了此生最让人哀恸的场景。
他们无法可想,理智告诉他们应当现在立马下山报官,出身儒宗的云胧秋也?住在这里,他们也?可以找她求助。但眼?下的场景太过残酷,使他们被钉在原地,薛玉楼紧紧抓着薛绯衣的手,两颗心在掌纹间勃勃跳动。
他们十指相扣,仿佛一个人根本支撑不了,此时此刻只能从血脉相连的血亲身上互相寻求到一丝安慰。
直到薛长吉逃了出来。
活下去的路是那样长,怎么跑也?跑不到头。就像初次来到儒宗求学?的薛家兄妹,曾也?这么抱怨圣贤梯怎么那么长,走到最后两人喘着气,恨不得与当年在山上讲课的孔圣同归于?尽。
“……”
薛长吉跌倒在地后,薛绯衣的指尖跳动了一下。
他们这一对?兄妹都相信生为强者,理应保护力所不能及的人。薛长吉的母亲竭尽全力阻挡了屠刀,给她的女儿争取了一线生机,而作壁上观,见溺不救,绝非他们所为。
一根血色长鞭呼啸而出,他们挡在了薛长吉面前。
青年男子认出了他们,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嗤笑,而兄妹两人并未多言,提着一口悲愤怒气,鸳鸯剑背负而出,君子之剑头一次出手如此不留余地。
薛玉楼变招极快,薛绯衣杀意凛然?,两人早已配合了无数次,此刻剑法如滔滔不绝的江水,比起儒宗求己崖的剑法更?加娴熟老?辣,隐隐竟有破开数十人阵法拼杀而出的趋势!
**
求己崖灭心灯那次,孔成玉坐在魏危旁边,听见她评价这兄妹两人的功夫。
薛绯衣是尚贤峰的弟子,回去之后,孔成玉将魏危的指点转述给了他们。
魏危说薛绯衣的力量与剑法都不错,只是因为常年在儒宗,用剑守成,若在江湖上与打法犀利刁钻的野路子相搏,就必定要?不拘一格、放开手脚。
魏危说薛玉楼的轻功很好,但如果双方的实力差距过于?大,一味拉扯躲避是没有用的。若在江湖场上,弱者被拖到力竭没有丝毫反击能力时,只有一死。
在实力差距过大的情况下,弱者那一方必须要?在还?有余力时反击,而且一旦出手就不能失误。
孔成玉转告他们的话,他们都听进去了。
但敌众我寡,人数相差太大,即便他们两人用尽全力,在十数人阻挠中?,拼到生生折断了五指,最终也?只刺穿了青年的左肩,没能取胜。
他们浑身血迹斑斑,狼狈不堪地被围攻的人摁在了地上。
青年男子面色阴沉,捂着肩上的伤口,连说了三个好字,字字恣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