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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肯下跪,于?是被重重踩踏在脊梁上,被逼跪下,他们不肯求饶,所以被凌辱一般削掉了头发,露出里面青白的头皮。
到最后,青年男子说,该送你们上路了。
临死之前,其实薛玉楼与薛绯衣都在害怕。
为了显出处决的戏谑与青年一点点趣味,他们两人嘴里被死死塞进一个番石榴,石榴撑开了他们所能张开嘴巴的极限。
对?死亡的恐惧使他们眼?眶中?不自觉地蓄满泪水,但泪水会激起屠夫的讥笑,他们眼?中?闪着不肯认命的固执,强撑着不让泪水落下。
薛玉楼作为儒宗弟子的前半生,早已学?到了王侯将相终有一死的道理。无论生前如何煊赫,死后走的总是同一条路。
他的一生不曾做过一件对?不起天地父母的事情,就算现在到九泉之下,他也?能堂堂正正面对?自己的父母兄弟。
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可惜
早说自己要?死,他至少该表明?自己心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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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刀高高举起,脖颈忽然?一点冰凉,薛玉楼似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随后,他的脖子仿佛一轻,本该属于?自己的一部分?好似被解开风筝线,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他好像看见他的妹妹就在前面等他,薛玉楼下意识想要?伸出手去抓那截红色的衣袖,却只感觉一阵风。
他想起在儒宗的最后一个冬天里,他与薛绯衣坐在明?鬼峰的高台上,冬日白雪晶莹,他们看着对?面的求己崖,微冷的风灌满他们的袖口。
傍晚灯火隐没在儒宗山峦中?,时明?时灭,两人并肩。
你觉得我们两个,谁会先灭三十一盏心灯?
就这么点出息,我可是要?跟孔先生一起进齐物?殿的人。
也?是。以后还?能让儒宗掌门对?着我们牌位磕头。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在儒宗的时间漫长而安静,无论是交给乔先生鸡爪一样的竹画,还?是半夜去持春峰练剑被守门的弟子赶出来,他们兄妹总心有灵犀。也?是到现在他们才?发现,他们来也?恓惶,去也?恓惶,其实应该早些回头,看看身边最亲近的那个人的。
头颅滚落,身躯倒下的那一刻,薛玉楼与薛绯衣的手碰在了一起。
和最亲密的人在一块,少年是永远不会死的。
一轮巨大的太阳从云间坠落,晚霞如血,由近及远漫延。而薛家后山的绿梅开了,纷纷在初春的风里飘下柔软的花瓣,落在满地的血红间。
……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第66章 何曾九泉 他们本不该死的。……
胡商那队人马还剩几个小喽啰还活着, 魏危确认他们都无反抗的能力后,叫薛府几个机灵的仆役携带信物去报官。
清河不算太大,而且向来太平。端坐高堂之上的官员骤然被报此?等?惨绝人寰骇人听闻的惨案, 又?看见了?薛府与?儒宗的信物,被惊得后背发?凉, 完全不知道此?事如何发?生, 也不知道这件事如何牵扯到?了?儒宗, 当即点了?一干人等?前往薛府。
薛长吉醒来后, 得知自己是?薛家唯一活下来的人,僵坐在床上沉默良久,直到?手?中握着的茶变得冰凉。
听见魏危几人要在官府的人来之前去后山自行?查看, 薛长吉终于有了?些动静,坚持要跟着去。
家中突逢巨变, 薛长吉的消瘦了?不少, 通红的眼眶下泪迹未干, 连穿在身上的衣服也显得空荡荡的。
乔长生不忍心, 眼中犹豫, 薛长吉却咳嗽一声。
她的眼中有太多情绪一闪而过, 最?终沉淀下来, 定定看着魏危。
“我见过他们最?后一面,我知道他们在哪, 府中现在也没?有比我更合适为他们收敛尸骨的人。”
或许是?两天两夜过去,恐惧、恨意这些情绪都被渐渐打?磨冲淡, 薛长吉清晰地表达自己所愿,她眼中固执,又?似是?恳求。
明明才十二岁,薛长吉眉眼中已经有了?薛绯衣的风采。
过了?片刻, 魏危对她说了?一句好?。
薛长吉一怔,似乎没?想到?魏危这么容易答应了?她的请求。她正?踉跄着要下床,魏危却上前弯腰,一只手?绕过她的肩膀,一只手?落在她膝盖下,稳稳当当将她打?横抱起来。
薛长吉整个人被抱在了?怀中,脑袋靠在魏危胸前,神思有一瞬混沌,随即闻到?她领口有一股好?闻的海棠香。
“……”
“你不要想着他们是?怎么死的。”
魏危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今天过后,你要想自己如何活下去。”
薛长吉缩在魏危的怀抱里,就像从?前在母亲怀里一般。等?反应过来,她稍微有点僵硬的手?已经搭上魏危的肩膀,眼角忽然一阵湿润。
很久之后,魏危感到?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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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哗不在,后山万籁俱寂,呼吸不可闻。
纵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后山凋零,满地狼藉,春风凄紧。不像是?人间,更像是?佛家所言的黄泉地狱。
魏危抱着薛长吉走在前面,陆临渊与?乔长生跟在后面。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股人血的腥味直冲鼻梁,乔长生停住了?脚步,心跳在狭小的胸膛里回响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