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
薛鸣玉:“切莫忘记你今日之言。”
*
天阴冷得很,无?风无?雨也无?晴。
临仙门?在一条江边。众人或御剑飞行、或坐传送阵、或乘飞舟先后到了岸边。大?江大?河从山脚下滚滚流下,广阔无?垠。数名修士齐齐飞身立于半空之中念咒掐诀。
而后只听得轰然一声,仙门?破江而出。远远望去,通身白?玉,流光溢彩。
薛鸣玉在无?数道视线中朝前一步。即将踏上第一道玉阶的?刹那,崔含真忽然轻声问她:“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只告诉我,是你吗?”
“……不是。”
她稍作停顿,便看也不看他地踏了上去。
骤然落地的?瞬间?,她恍然感到一阵晕眩。再回首时?,身后竟已?空茫一片,不见?人群。原先杂乱鼎沸的?人声都霍然远去,耳边唯余惊涛拍岸之音。
鸟鸣而天地幽静,这股奇异的?见?闻不禁使她倍觉玄妙。
只是白?玉阶越渐陡峭,她独自攀沿其间?,则愈发以为自己有如一叶孤舟飘摇于江河之上。九千白?玉阶,难道真的?有九千之多吗?
薛鸣玉仰脸望去
更远处的?路竟已?没入云层中,目不能及。
如此思忖着,她静默地又向上一阶。不知走了多久,她忽然感到脚下钻心的?痛楚。一时?间?几乎站不住,险些从白?玉阶上滑脱,以至于生生摔死。
幸亏她及时?稳住身形,扶住了上一层玉阶。但她的?手刚触碰到,也立时?被针刺了一般。她当即收回手细瞧,却不见?任何伤口,只是流血。
口是心非者,则脚下遍生荆棘。
薛鸣玉默念了一遍,忽然笑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好继续往上走。只是越往上,越艰难。她简直是在上刑。薛鸣玉想?,这是她需要?为自己杀人夺宝付出的?代价。
她活该。
但是她不悔。
一阶、两阶、三阶……
终于,“扑通”一声,薛鸣玉气喘吁吁地跪倒在地。就在这时?,一双鞋立在了她眼前。
荒云的?人来了。
她呼吸一滞,迅速思索如何能换得对方的?怜悯,好求她帮忙隐瞒。崔含真告诉她,来的?是荒云山山长身边最看重的?关门?弟子绮霞仙人谢襄。
“仙人,我”
薛鸣玉抬头看去,声音却戛然而止。
她望着那张脸,虽然已?经?出落得十分灵秀天然,她却仍旧一眼便认出这张脸。而当她怔怔地注视着来人时?,来人的?目光亦凝滞在她脸上。
良久,还是薛鸣玉先轻声叫她:“阿福。”
阿福被她这一声喊得陡然失神,又渐渐在她专注的?凝望中回神。她的?神色慢慢冷了下来,语调平平:“你撒谎了,他们就是你杀的?。”她极力限制着自己的?目光,不肯望向周围一级一级向下蔓延的?鲜血。
她不肯叙旧。
薛鸣玉想?道。而后问她:“你要?揭穿我吗?”
她闭口不答,眼睫微颤。
薛鸣玉见?状忽然上前一步,用?力抓住她的?手,“阿福,阿福你忍心看我去死吗?”
阿福阿福阿福,她一叠声叫她,叫得她心都乱了。她站在了白?玉阶上,比她还高一级。薛鸣玉仰脸望着她,只是望着她,面上没有丝毫软弱与哀求之色。
她牵住了她的?裙裾,分明没怎么用?力,可谢襄只觉得她的?那只手、她的?眼神,都如同捆仙索,亦或是一只捕兽夹,死死困住了她。
她想?后退,却无?路可退。
仿佛命悬一线、被逼到悬崖之上的?,不是薛鸣玉,是她。
而她竟然生不出怨恨,明明她知道她活该,但是谢襄一点都不能鄙夷她,她甚至、甚至暗暗地迁怒、埋怨那些将她逼上白?玉阶的?人。
谢襄望着她,突然想?起很久前。很久前她坐在漏风的?屋子里咳嗽,薛鸣玉就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她,问她你是不是要?死了。
正?好有个家在附近的?小?男孩路过?,听见?了便凑过?来嘲笑她是个病秧子,活不长。
薛鸣玉却一把将他推开。她突然抄起桌上的?菜刀要?砍他,他吓得大?叫。
于是她又颇觉奇怪地看着他,“你害怕?原来你也会害怕,我还以为你不会。她是得了痨病活不长,可是你这样讨人嫌,未必就能比她活得久。譬如现在,如果我一刀下去”
她比划了一下,他的?脖子那样纤细脆弱,简直是只细颈鸡。只要?刀一抹,他便同后厨那些断了脖子的?死鸡没什么两样。
薛鸣玉若有所思地提着刀朝他望去。
但她最后什么也没做。她说他怕她,所以她没必要?杀他。“倒是你,”薛鸣玉看着她,“他不怕你,还瞧不起你。下一回拿刀的?人应该是你。”
……
可她从来没有做到过?,所以即便是被那伙山匪抓到了庙里差点吃掉,她也没敢动手,还是薛鸣玉杀的?人。
谢襄僵在原地。
薛鸣玉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