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紧,不要?紧,你就算不帮我也不要?紧,我不怪你。你还记得当初在庙里我和你说的?吗?如果有一天我也要?死了,一定也要?放一把大?火,把自己烧得干干净净。就像你奶奶那样。不,比你奶奶死的?时?候还要?大?的?火。”

“别?说了,别?说了……”谢襄颤抖起来。

“我不想?被他们抓走杀掉,我宁可死在你手上。”她突然抓住她的?手,极为用?力地,死死地攥住了她。

“你放把火烧死我,就在这白?玉阶上。不是说九千白?玉阶是离天外之境最近的?地方吗?我宁可就在这里,就在这里让你把我烧死,变成一捧灰,洋洋洒洒地吹进风里。”

谢襄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她,“别?说了。”

“我带你出去。”她脸色惨白?地慢慢抬起头,不得不正?视眼前连绵的?血。薛鸣玉流了很多血,暗红得像一条长河,她惶恐地望着,却跨不过?去。

“我带你出去。”她喃喃地再度重复道。

谢襄紧紧回握住她的?手,比薛鸣玉还要?用?力。

“我什么都不要?,”她的?目光慢慢下移,落在薛鸣玉腰间?的?红线上,“我只要?我的?那枚长寿钱。”她娘之前给她的?都还被她仔仔细细地留着,只差她娘死的?那年的?一枚。

薛鸣玉一顿。

然后当即解了下来搁在她掌心,“物归原主。”她低声道。这是很值的?,她想?,昔日她救了那个女人才得了它,如今她又用?它换了一条命。

但是薛鸣玉走不动了。

那些看不见?的?荆棘穿透了她的?皮肉。

一条手臂却撑着她,温柔有力地将她拉起来。谢襄陡然俯下腰来将她背在身上,而后让她的?手臂紧紧环住自己的?脖颈。剩下的?每一阶,都是她背着她走完。

薛鸣玉伏在她后颈,听见?她忽然问:“值得吗?只是为了修炼,杀了那么多人,遭了这么多罪,值得吗?”

“值得,”她说,“就是天都容不得我,我也要?一试。”

她看见?谢襄散落的?鬓发遮住了半只眼睛,不觉伸手替她勾到耳后。这时?,谢襄恰好停了下来。最后一阶到了。刹那间?,白?玉阶上的?血顿时?荡涤一空,仿佛从未有过?。

落地的?瞬间?,谢襄施法替她拂去所有伤痛与血渍。她又同来时?一般无?二了。“平平安安,无?病无?灾。”她听见?谢襄低声为她祝祷。

赤红的?太阳悬于天际,沉甸甸的?,似乎摇摇欲坠。

薛鸣玉抬头望去时?,只觉得过?分接近而过?分耀目,几乎要?将她烫伤。眼睛隐隐要?落泪,她用?力眨了几下,减缓着其中的?不适。

忽然,她高高举起手掌。

当掌心朝外,五指尽力舒展到极致时?,透过?狭窄的?指缝,薛鸣玉看见?了如火的?太阳。然后她猛然屈起手,五指并拢,紧紧握住,就好像太阳已?经?在她手中了。

她终于抓住了太阳。

第43章 四十三朵菟丝花 ……

薛鸣玉再出?临仙门时, 又是一副同?谢襄不?熟悉的模样了。两人一前一后,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过分避嫌, 又不?显得亲密而熟稔。

忽然一双草鞋丢在她面前, 她一顿, 继而抬起头来, 却见昔年带走谢襄的那个女人正笑吟吟地注视着她。“原本也是要给你?的, 没?想到用不?着了, 但是编也编好了, 拿去罢。”

崔含真便同?她介绍,说这位正是荒云的山长凌太虚。

从前那些修士熬不?过白玉阶, 把鞋底都磨破了, 脚掌更是没?法子走路。山长医者仁心,便在等候时编双草鞋等人出?来了再给他们。

“这话是把我夸大了, 仁厚算不?上,左右闲着也是闲着。”

她望着薛鸣玉笑意渐深, 显然是瞧出?什么来了, 但她不?曾拆穿。

薛鸣玉既出?,这结果自然就定下来了。她洗脱了嫌疑, 至于那几个死去的, 说来说去也都是感情?用事,害人终害己?。

布衣老者抚须长叹一声,“此事是我们有愧于你?, 小友有何要求尽管提。”

“我侥幸得了修仙的契机, 却苦于摸不?着门路。”

“无?妨,往后但有需要只管上山来寻老朽,老朽定当倾囊相授。”他思索了须臾, 又提议道,“若是小友不?嫌弃,不?如住到山上来。就住在李悬镜先前那处洞府,平日?里也好与其余弟子交流一二。”

薛鸣玉拒绝了:“不?了,我还是留在翠微山罢。那里我住惯了,且离我家近些,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说完她又转而去询问崔含真。

“您不?会赶我吧,崔道长?”

“自然不?会,”崔含真当即温和地应声道,“只是你?的屋子被李悬镜烧毁了,一时间恐怕难以复原,这还得你?回?去后另行挑选一处院子。”

薛鸣玉淡淡笑起来,“不?必麻烦,正好萧青雨那里空了下来,我就住那里罢。”

“也好。”

这一来二去的许多被临时叫来做个见证的修士便都先行离去了,山楹冷眼瞧了会儿也和同?门们转身要走。他要走,薛鸣玉偏不?肯他走。

她眼尖地注意到他那里的动静,立即拔高了声音请他留步。

“当着许多人的面,我且问你?,你?之前说任我处置是真是假?”薛鸣玉不?疾不?徐走到他面前,而后含笑注视着他。

山楹一顿,微微侧开目光,不?与她对视,“我从不?失信于人,向来言出?必行。”

“好。”薛鸣玉满意地颔首,而后往后退了几步,直退到人群中间。她对他说:“那请你?过来。”

他不?觉蹙眉,但只是短短一瞬的功夫便重又温和地笑起来。山楹猜不?透她心中所想,更摸不?清她的路数,因?此心中下意识对她暗暗提防起来。

“不?知所为何事?”他慢慢走过去。

结果刚站定,忽然一记耳光扇了过来,直打得他两耳嗡鸣,生生偏过去大半张脸。他甚至都未能反应过来,只记得哗然一声惊响,也只感觉得到脸庞火辣辣的刺痛。

嘴里弥漫开甜腻的血腥气,他疑心是方才过分猝不?及防,牙磕上了腮帮肉。但这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周围还有很多人没?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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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这个,山楹捂着脸的手不?觉气得直抖。他需要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恼火才能不?显得面色太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