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死了,只有你占尽好处。即便你不是真凶,也是帮凶。”
他微微欠身,低头注视着她,声音温和之极:“你放心,谁对谁错,总要?查个水落石出。杀人的?、说谎的?,一个也跑不了。我迟早会揭穿你的?真面目。”
薛鸣玉定定地与他对视了片刻,忽而要?他拉自己一把。“那就祝你成功了,”她柔和地笑,“但在那之前,我的?手伤着了,腿也坐麻了,还烦请你拉我起来。”
山楹盯着她不语。
骨头都错位扭曲成怪异的?形状,她竟然还是没事人一般。尤其那只狐妖朝她扑去的?瞬间?,她分明隔着漏风漏雨的?窗清清楚楚看见?了他。
不怪他冷眼旁观,也并不卖弄可怜,竟然只是向他递出手……
见?他久久不为所动,她注视着他,“李悬镜说他下山前特意叮嘱过?你往后对我多加照应,难道人死了,他生前说的?话也都死了吗?”
山楹神色微冷,他握住她的?指尖,慢慢说道:“自然不会。”话虽如此,他却避开了她手上干涸的?血迹。他喜洁,最厌恶腌臜之物。
薛鸣玉顿时?弯起眼。
她仿佛察觉不到他的?刻意避让,坦然自若地将整只手与他交握,也不管他刹那间?折起的?眉心。她请山楹为她医好断骨,又在他探询的?眼神中摇头说自己不怕疼,要?他不必过?分关照她。
雨来如山倒。
一时?间?两人好似与世隔绝,听不见?任何鲜活的?声音。庙里寂静得几乎阴森了。
“他葬在哪里?”
“山里。”
薛鸣玉对着窗指向远处黑压压的?林子,“你叫一声他的?名字,风吹叶落时?便是他在回应你。顺着风走,就是他的?埋骨之地。”
“你在和我说笑吗?”山楹生出几分不悦。
“说笑?我从不与人说笑。”
薛鸣玉敛了笑意,平静地望向他,“这座山上不止葬着他一人,还有许多襄州的?百姓。我从前还住在山上时?,听几个孩子问要?如何年年都记得方向,那些老人就是这样说的?。”
“一个人葬在山里,他的?血肉便会反哺着曾经?生养过?他的?大?山。此后,他的?亲人与好友走在山中,路过?的?每一棵树,踩过?的?每一块土便都是他。”
大?概是她看着太郑重其事,山楹一时?间?竟失了言语。
直到天将亮,雨霁云开。
他带着她径直飞往苍梧山。苍梧山瞧着其实也没什么稀奇,同别?的?那些山大?差不离。
只是站在山门?外时?,薛鸣玉忽然想?,当初李悬镜说好要?带她来的?,结果她真的?来了,她身旁的?人却变成另一个人了。
她不紧不慢地跟在山楹身后,绕过?许多弟子,终而停在一处洞府外。然后看见?崔含真隐隐在和一个布衣老者对峙。山楹上前把她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又重复了自己的?猜测。
“我不信,”他冷静地对老人道,“她身边已经接连死了三个人,这绝非巧合,弟子信不过?她。”
崔含真从他开口起便深深蹙眉,目光也低垂着,叫人难以分辨其中深意。
“你待如何?”良久,他问。
山楹从容不迫答:“请开临仙门?。”
“临仙门?……”崔含真喃喃重复了一遍,似乎深为忧虑,无?法抉择。
临仙门?通往九千白?玉阶。
白?玉本无?瑕,登阶之人会被叩问内心,倘若口是心非则脚下遍生荆棘。且这荆棘看不见?,也摸不着,但涉足其间?必定血流不止。届时?,是真是假,一见?即知。
此外,以免有人耍些不入流的手段妄图遮掩,众山门?会另派使者专程在半途等候。如此一来,有时遇见那些不中用的丧命于此,也好有个人来收尸。
崔含真想了想,终究不忍心。
“不可,她只是凡人。”
山楹顿时?笑起来,“是吗?您再细瞧呢?过?去是凡人,如今她还是吗?”
崔含真骤然一怔。
他刚刚满腹心事,始终不能沉下心来仔细将薛鸣玉审视一番。此刻再看,他惊觉薛鸣玉浑身上下的?气息几乎都变得陌生而比之前愈发凛冽。
直到这时?,他才遽然后知后觉地记起山楹说她已?经?能引灵气入体。
山楹观察着他的?神情,慢条斯理道:“如若她所言为真,天不负她。”这句话又明显将他的?心动摇了几分。
薛鸣玉立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她看见?那些弟子旁观时?或忌惮、或猜疑的?神情,甚至是敌视。好不容易得了修炼的?契机,倘若这一场纠纷平息不了,往后必定会被众山门?拒之门?外,如此她以后的?路可谓是断了大?半。
这绝不是她想?要?的?。
她平静地想?道。
思定,薛鸣玉倏然应道:“我去,但你若是在其中做手脚陷害我呢?”
不等山楹回答,那个老者便闭着双眼道:“小?友大?可不必担忧,这使者向来是由?荒云的?人安排。山楹便是对你心怀偏见?,也不能当着荒云弟子的?面弄虚作假。”
“好,临仙门?何时?开?”
山楹偏过?一寸目光望向老者,见?他仍旧闭目不语,便说:“赶早不赶晚,午时?就开。”
午时?。
过?去她看百姓犯了事被问斩便是午时?,如今她登白?玉阶也是午时?。真可谓是有异曲同工之妙。薛鸣玉一面想?着,一面抬眼对他道:“好啊。只是总不能就我一人遭罪吧?如果我顺顺当当地出来了”
“假使我误会了你,”山楹垂眼望向她,声音冷冽,“待你出了临仙门?,我便任你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