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长公主坐于?上首,不怒而?威,即便不曾刻意摆排场,仍然在言语间透出一股傲气凌人的气势。她浑身上下都是最鲜艳的色彩,明亮的金色与炽烈的红色交织在一处,却并不显得艳俗晃眼,反倒更衬得她贵气逼人。

而?立于?她身后?的姑娘却恰恰相反。

天青色将?她整个人都压得沉静而?波澜不惊。

薛鸣玉只看了一眼便挪开目光,她想这?就是陆敏了。

眉眼间果然与郑誉有几分肖似,只是分明长相性情?有所差异,可偏偏气度在那,哪怕仅仅静默地站着,也没人能彻底忽视她,更不会怀疑她的身份。

她仿佛生来就该做萧明徽的女儿。

不知?陆植怎么同?她说的,萧明徽竟没有动怒。她低着头漫不经心望着茶烟袅袅,眼皮也懒怠得抬一下,然后?主动开口?要?两人近前,语气淡淡:“请仙师来看看我这?女儿如何?”

萧青雨正要?上前,却被薛鸣玉压住一步。

她要?他原地不动,暂作观望,自己从容不迫地顺势握住了陆敏递过来的手。她垂眼故作高深地观察着她掌心的纹路,又?接过旁边侍者呈上来的生辰八字双眼微阖地掐指算了一算。

自然,她什么也没算不出来。

因为她压根就不会看,也不会算。

半晌,薛鸣玉睁开眼回答道:“郡主命格贵重,将?来贵不可言,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

“噢?”萧明徽啜茶的动作一顿,似乎没料到她口?出此言。她屏退了左右,轻笑着问她,“仙师这?话真是叫我捉摸不透了。敏儿不过是个郡主,何至于?尊贵如此?”

她投来的目光隐隐含着几分打量与冰冷的审视。

薛鸣玉并不犯怵。

她反倒越渐镇定?自若,并对她莞尔道:“这?我便不知?了。我不过一介算命的,郡主天命所归,殿下若心存疑虑,那得问天。”她微微俯身。

萧明徽与她对视了片刻,两边却都不躲不闪,谁也不肯相让。

末了还是萧明徽率先收敛了步步紧逼的架势,向后?一倒,倚靠在椅背上。她那染得通红的指甲有一搭没一搭叩响着桌案,似乎每一下都是她的思绪在摇摆。

“你继续说。”

薛鸣玉于?是直起腰来,“敏者,聪也,达也;敬也,庄也。与郡主再相配不过。只是有一字不好。”

“哪一字?”萧明徽声音渐渐低沉。

薛鸣玉平静地答:“这?个姓不好。”

“陆之一字撑不了这?样?贵重的命格,须得往后?换一字方可压得住。”

萧明徽轻笑道:“换什么?”

“萧,”薛鸣玉无视了一旁陆植陡然凌厉的目光,慢慢重复了一遍,“萧姓便很好。”

几乎是她刚说出口?的刹那,萧明徽就忽然搁下了茶盏,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不知?看了多久,她兀然低低笑起来,只是不说话。笑痛快了,她挥开陆敏预备扶她的手,要?侍者都上来伺候。

“两位请坐罢,”她朝空着的桌子点了点下巴示意,“还不给仙师看茶?”

萧明徽显然心情?大好,颇为愉悦。她一放松,周围凝滞的空气似乎也都随之流动起来。她的面?孔与姿态一下变得格外亲切与平易近人。

“听陆植说,两位出自翠微山,此次不远千里赶来瀛州便是要?寻些有资质的弟子。”

薛鸣玉:“正是,来时听闻郡主自幼聪慧过人,我们这?才?借了陆公子的东风特意前来拜访。只是一见方知?,郡主的聪慧并非我等所求,郡主是凡尘中富贵人,而?非山林间隐逸客。”

她稍作停顿,似乎在斟酌。

见状萧明徽当即要?她不必瞻前顾后?,直言便是。

薛鸣玉顿时欠身以示自己无意冒犯,而?后?云淡风轻道:“倒是陆公子,我看与修道一脉颇有因缘。只恐殿下不舍,否则我倒想与殿下讨了陆公子,请他随我们一同?上山,从此侍奉于?仙道左右。”

陆植猛然抬头,死死盯着她,眼神近乎阴郁。

“薛鸣玉!你岂敢信口?雌黄,胡乱攀扯?”他气得雪白的脸上都乍然飞起嫣红,胸口?起伏不定?。

薛鸣玉不作声。

也用不着她开口?,萧明徽先发作起来。

她立时将?茶盏砸了过去,然后?不留情?面?地责骂道:“你瞧瞧你,可有半分仪态?人是你说尽好话求着我请来的,这?会子不如你的意了,不管不顾就闹起脾气来的又?是你!还当着这?么多人呢,就耍起横来,从此以往这?府中可还有人肯真心实意地尊你为主?”

她一动怒,底下人纷纷大气不敢出。

还是陆敏开口?解围道:“把地上收拾了都下去罢,当心点手,拿个帕子包着,莫要?割破了皮。”

她看着他们转悠着又?要?去寻帕子,便放心不下似的叹息一声,转而?递过自己的,“拿我的去罢,小心些。”

侍者们自然是称谢不已,眼中愈发与她亲厚几分。

陆植不觉更憋闷了。

拿他作筏子,却由她来收买人心!

他强行忍下种种不痛快,勉强自己生生挤出一抹无奈的笑,而?后?顺势跪拜在萧明徽脚下,“母亲教训的是,儿子以后?不敢了。还望母亲保重身体,万不要?动怒。”

萧明徽冷笑一声,“原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我还以为我老了死了,早已使唤不动你了。”

“母亲这?话实在是叫儿子无地自容了,儿子怎敢?”

陆植低着头伏在地面?,地面?还有溅落的茶水,他的膝盖浸在其中,虽不是大冷天,却也叫他愈发感到寒气逼人。

“母亲,两位仙师还在呢。”陆敏淡淡提醒道。

说来她也有趣之极,打薛鸣玉一行人来竟不曾瞧过陆植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