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她便转而去观察顾贞吉。

顾贞吉答应了许多愿望,可是?平日里却不见她如何施法。她总是?含笑倾听,听完便让人回去等着。直到某一天,这个人会突然跑来,感激涕零地?跪倒在她脚下。

薛鸣玉站在略高些的土坡上,垂眸俯视着这一幕。

“这人说他的弟弟已经要死了,结果又活过来,且一下子身体好了大半,比寻常人都要康健。”她若有所思?道,“我之前路过他家门口,他家里已经把将死之人抬进了棺木里,其?余人都开始了哭灵。并没有人去为病人诊治,他的弟弟是?怎么起死回生的?”

总不能?隔空治病救人吧,荒云的医修可都没这个本事。

琵琶没有回应她。

她也没计较,只是?忽然施法隐去身形。

天渐渐暗下来,顾贞吉带着蛇也往回走?。

说来也可笑,这些人只在顾贞吉高高端坐在那藤椅上时才把她当神仙敬畏,就?好像只有那时,她才是?个真神仙;待她双脚落地?,同他们一样平平实实地?踩在这黄土地?上,她便又不是?神仙了,而只是?个命好的小丫头?。

“顾家那丫头?算是?个有造化的,竟然被神仙看上了。”

“可不是?,凭她自己哪来这许多本事!”

薛鸣玉听见村头?有人窃窃私语着,而顾贞吉也恰好打他们跟前穿过。虽说是?窃窃私语,可嗓门也并未刻意压低。依顾贞吉的耳力,定然是?听得见的。

然而,她却置若罔闻,仍旧平静地?往前走?,头?也不回。她的嘴角甚至还带着笑。

倘若薛鸣玉没有记错的话,这两人前几日刚求着要顾贞吉救他们的家人。老人年?岁渐高,身体逐渐孱弱也是?合情合理。但他们却要顾贞吉为老人延年?益寿,最好活到八十,甚至一百。

还不要有病,有病的他们没那个劲儿去劳神费力地?伺候。

顾贞吉竟然都答应了,还说他们孝顺。

这会儿再?见到如此情形,便是?薛鸣玉都忍不住和琵琶说:“她真是?烂好心。”

琵琶却闭口不答,只是?提醒她:“她要走?远了,你还不跟上?”

薛鸣玉便抱着琵琶快步追上去,幸而顾贞吉走?得不快,她跟在后面还能?很?从容,不慌不忙的。大概拐了七八个弯,才见顾贞吉停在了一间茅草屋前。

“她之前还给几户人家盖了新房子,自己却住在这种地?方……”

薛鸣玉找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呆着,方便盯梢。结果盯了很?久,她都仅仅在如常干活。连白蛇都被她暂时封进一只水缸里。

院子里渐渐有了萤火,星星点点。

就?在薛鸣玉以为今天估计等不到的时候,顾贞吉却忽然开了水缸。她卷起袖子,取出?一把匕首熟练地?在胳膊上划下几刀,任由鲜血蜿蜒曲折地?流入水缸中。

薛鸣玉不觉凑近去看。

那水缸里竟然盛满了血,而白蛇就?泡在鲜血之中慢慢地?蠕动。

它竟然在蜕皮。

第73章 七十三朵菟丝花 ……

薛鸣玉还从未见过这阵仗。

哪有用人血沐浴的呢?何况这就?是?普通的血, 又不是?什么稀罕的龙津凤血,抑或是?传说中?鲛人的眼泪。也不滋补啊。

“顾贞吉肯定是?想不出来这么阴损骇人的歪招,必然是?屠善暗中?诱引。”她?蹙眉看着白蛇一点点蜕皮, 低声道, “这究竟是?什么邪术?你可曾见过?”

琵琶却什么都?不肯说, 只让她?继续往下看。

她?看着顾贞吉往后退了一步, 拜倒在地, 神情虔诚庄重地请求仙人的使者?为那些可怜人实现他们?的愿望。

“我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直到我的血流尽的那一天。”她?说。

而白蛇抖去那层完整的蛇蜕后, 慢条斯理地沿着水缸边缘游下来。尽管泡了很久的血,它身上却不沾染一丝痕迹, 仍旧莹白如玉。崭新的鳞片更是?流光溢彩, 又坚韧锐利。

“你的付出不会得到任何回报。”它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的头顶。

顾贞吉听见了它的声音,身体趴伏得更低了, 近乎谦卑。可她?的声音却尤其平静镇定,从容极了, 没有丝毫诚惶诚恐的谄媚:“我不需要任何回报, 我心甘情愿付出一切。”

“蠢货。”

白蛇说。

它忽然变成了人形,并弯腰勾起她?的下巴, 将?她?的脸抬起。注视了良久, 她?才蓦地松开手,转而把手负于身后道:“也罢,你若不是?个蠢货, 我也断然不会留你活到现在。”

“况且, 你有软肋,我才能放心用你。”

顾贞吉微微仰起脸望着她?,轻声问道:“您答应了?”

屠善侧过脸, 斜睨着她?,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但你别忘了,你的愿望不是?无穷无尽的,你的血也迟早有放干的一天。你这样无休止地纵容那群贪婪的蠹虫,只会让自己的血肉日复一日地被他们?啃噬,直到被蛀空。”

顾贞吉微微地笑了,“您的意思是?……”

“有的人,便?是?死了也不可惜。你又何必多此一举?更何况,救这样的人,你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屠善冷淡地对她?说,“你要懂得取舍。”

“如何取舍?”

屠善忍不住皱眉,神色不快地扭头看向她?。

顾贞吉:“您觉得他们?是?蠹虫,可在我看来,他们?只是?可怜。”

屠善不为所动:“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顾贞吉摇了摇头,只是?自顾自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