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人家呢!尽多嘴!”有相熟的嗔怪道。

薛鸣玉望着前面端坐在藤椅上的顾神仙。

顾神仙长着一张极其?喜庆的脸, 虽说瘦削了些,却胜在眉眼弯弯,月牙似的, 叫人看了欢喜。一双眼睛乌黑发亮,格外?有神,嘴角抿起还有笑涡。

只有一点古怪

这张脸实在显着太聪慧狡黠了些,不够端庄沉稳。尽管薛鸣玉看得出?她有意在故作沉稳,可偶尔顾盼神飞时,那双明亮的眼睛便怎么也掩不住其?中的灵动与活泼。

顾神仙抿出?淡淡的微笑,手腕缠着一条几指粗的白蛇。

于是?薛鸣玉轻易便能?猜出?这个顾神仙便是?襄州破庙里的那座像。而算算顾贞吉活跃的年?代,如今还是?在前朝。前朝末年?,顾贞吉随着散发着腐臭的旧王朝一同被付之一炬。

但,那也是?至少十年?后的事了。

如今的顾贞吉还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姑娘。

“刚才她还看我还要仰头?呢,不过是?眨眼的功夫,竟然就?有我这么高了。”身后有熟悉的气息在渐渐靠近,薛鸣玉没有回头?,等着对?方飘到自己身旁才慢慢说道。

“每一次你试图篡改过去,时间就?会往后推进,少则几年?,多则上百年?。你造成的破坏越大,流速便越快。”琵琶看着就?要坠落的太阳。

“你该庆幸,你杀她时并不处在任何关键节点。”

薛鸣玉:“她们会记得我吗?”

“不,”它说,“我们只是?一阵风,留不下任何痕迹。”

薛鸣玉看着顾贞吉,以及从她手腕游走?到那张藤椅背面的白蛇,半晌没言语。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也跟着那些人排队去见顾贞吉。

琵琶变成了原形,飘进她怀里。

她侧过半边身子朝前面张望着,听这些人愁眉苦脸地?和顾贞吉吐着苦水,又满怀期待地?许下一个又一个愿望。要地?里庄稼丰收,要家中小儿病愈,还要天上下雨。

更有贪心的,开口便是?要银钱万两。

顾贞吉始终专注地?倾听着,即便对?方真的狮子大开口,也依旧温和地?笑着。反倒是?她身后的白蛇忽然嘶嘶吐着蛇信猛地?弹到这人脸上,径直把他吓个仰倒,白眼一翻,就?昏了过去。

然后,周围那些人便见怪不怪地?把他拖走?。

好不容易轮到薛鸣玉了,她的目光从白蛇身上一晃而过,然后认真地?向顾贞吉提出?自己的愿望:“我想要你的蛇,可以吗?”

结果话音刚落,顾贞吉还没什么反应,她身边的同乡人却都不满起来。一个个吆喝着要把她这个闹事的赶走?。

“去!去!故意找茬的吧!谁不知道这条蛇是?顾神仙得了老天的点化,带回家亲自养大的?你弄走?了,谁还庇佑咱们?这可是?祥瑞!”

薛鸣玉敏捷地?扭身躲开对?她虎视眈眈的包围圈。

“不是?有顾神仙吗?既然是?神仙,总不会不如一条来历不明的蛇。还是?说,没了这条蛇,顾神仙就?是?个假神仙?”

“你胡说什么呢!”

“瞎!又是?来砸场子的,把她赶走?!和她说那么多作甚?”

吵吵嚷嚷着就?有人围过来要把薛鸣玉驱逐出?去,正在此时,顾贞吉忽然开口解围道:“不要赶她,让她过来。”

“可是?……”

“让她过来。”她严肃地?重复道。

于是?这些人只好勉为其?难地?让出?一条道来。薛鸣玉若无其?事地?从其?中穿过,她三?两步走?到顾贞吉面前,还有闲心冲她笑。“你要把蛇给我了吗?”她问?。

顾贞吉郑重其事地向她道歉,并答道:“我不能?。”

“你或许可以另外提一个愿望。”她说。

薛鸣玉注视着她,却倏尔想到她如今小神仙的名声还远远没有后来那样人尽皆知。她真正成名的转折点,是?在一场雨,一场时隔数月干旱的霖雨。

“襄州已经数月不曾下雨,”薛鸣玉蓦地?开口,“这样下去不知还要逼死多少人。既然不能?给我那条蛇,那就?为襄州下一场雨吧。”

顾贞吉闻言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她说:“好。下个月初八,是?个吉日,就?在那天,我会祈求龙王为我们降下一场大雨。在那之前,你会一直留在襄州的,对?吗?”

“我会的。”薛鸣玉允诺道。

两人达成共识后,后面的人自觉取代了薛鸣玉的位置。她抱着琵琶走?出?人群,而后忽地?回头?看了一眼被簇拥在最前方的顾贞吉,以及顾贞吉身后那对?阴森的蛇目。

琵琶:“她如今已置身于柴薪之上,只等被众人架在烈火中烤。你又何必添柴点火,让她死得更快?”

“没有我,也会有旁人。否则,时间会流得更快,不是?吗?但其?实,并没有。”薛鸣玉说,“何况,我实在太想知道,她这场雨是?如何求来,她后来求雨失败又是?因?何而起。”

“她只是?个凡人。”

就?像之前的她。

“或许是?巧合。”

“是?吗?”薛鸣玉淡淡地?笑了,并不相信。

她抱着琵琶,问?它:“还有你,怎么变来变去的?”

“我的神魂在这里并不如你的稳定,因?此,时不时就?要变回原形。维持人身太损耗精魄。”它说,“本来我不该来的,是?你,把我拖下水。”

于是?薛鸣玉哦了一声,也没有任何抱歉的意思?。

琵琶便也没多说什么。

如今的襄州确实很?破,薛鸣玉甚至看不见一座像样的城池。都是?小村庄错落分布着,连繁华些的小镇都没有。她闲时便四处转悠,可惜此时的襄州不像桐州,也没什么闻名于后世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