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1 / 1)

角楼还站的有人,若少年不想把所有人都嚎来观看,最好是要小声些。

果然,喻稚青放低了声音,没好气地问他:“混账,你又想做什么?!”

商猗没言语,很快将人抱到了城墙之上,虽是夏日,但夜里风大,城墙上头自然更甚,男人早有准备,先行备着一件披风,如今覆在小殿下身上。

“殿下曾说想到城墙上看看。”

男人低头看着怀里的少年,语气冷淡,但眼眸比今晚的夜色还要深沉。

喻稚青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想反问自己何曾说过,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幼时似乎是说过类似的话。

约莫是他和商猗试图离宫游玩,结果在冷宫中迷路之后的事,那时喻稚青“贼心不死”,除婴孩时曾随父皇母后泰山封禅外,再没离过皇宫,心想既没法出去,好歹要去皇宫城墙上看一眼宫外的景色。

这倒是极容易达成的,不过他自己也没怎么将这话记在心上,后来有了别的趣事,便也渐渐忘怀,难为商猗过了那么多年,居然还记着自己当时随口的一句戏言。

喻稚青到底也是一个男子的分量,商猗抱着他爬上城墙,又站了那么久,双手却一直稳稳当当,令他想起了他们架马北上的时候,那时路过帝京,商猗也是这样抱着大圆球似的他去看帝京时的夜景。

他也还记得,那时的商猗在他耳畔说:“会回来的。”

一年后的今天,他们当真要攻回去了。

他的每一句话他都记着,而他的每一句诺言也都在一一兑现。

城墙有什么好看的?青砖黑瓦,不过如此。可此时在城墙上的喻稚青却心乱得像缠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线团,他甚至不敢去解,因为知晓解开那些杂乱的线团后,线的另一头一定是牵在商猗的手里。

风这样大,喻稚青脸上红意却未曾消减,心也越跳越快,脑中甚至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这家伙什么事都记得那么清楚,要是还记着他小时候说要娶他当太子妃的那句可怎么办。

好在男人似乎暂时还没有记起这句的打算,只是将小殿下抱的更高了些,便于他看往远处:“明日便能打进去了。”

喻稚青顺着他的视线往远处看,遥遥可以看见前方有星星点点的光芒,有些像银河的星子散落,但他知晓,那是雁门关口,那点滴光芒正是雁门关城墙上的灯火。

攻城不似旁的战役,今日打一半还能鸣金收兵,大家伙各自休息,明日再继续来。攻城最讲究的就是一鼓作气,时不可失,成败都在一举,若能攻下便就攻下,若此番不能,也就只能再寻别的法子。

喻稚青在男人怀中点点头,当真像模像样地和他谈起公务。

如今他与商猗都离开蒙獗族中,虽然每日的羊皮卷还是照常送到喻稚青这处,但他不在那里,许多事情都托阿达暂为照看。沈秋实已将商猗身份的真相告诉阿达,老者并没有生喻稚青的气,并且比沈秋实可靠许多,知晓事关重大,主动提了几个解决的法子,可惜都治标不治本,只能继续这样姑且待之。

更深露重,城墙上到底不是议事的地方,男人说了几样紧要的,便想将喻稚青抱回房间。

“总之一切都按计划的来。”他吩咐着,商猗办事向来稳妥,自己又在城中,即便出了什么变故,他也能马上知晓,此时自觉安排完了,忽又想起一事。

“还有……”怀里的少年神色难辨,声音也低了下去,最后几句更是湮没在风中。

商猗以为小殿下是有军务没交代完,将耳朵凑近了些:“什么?”

黑夜里,喻稚青的唇张合几下,商猗仍旧没听清少年到底说了什么。

喻稚青的脸更红了,可有了上次的事件,这句话是不得不说,此时只得破罐破摔般揪着商猗耳垂大声嚷道:“我说,要是打不过,你记得马上就跑!”

小殿下这一嗓子嚎得极大,果然让商猗听得一清二楚,男人失笑,世上大概是真没有哪军主帅教导将领临阵脱逃的,可心中却是极熨帖,勾起唇角应了:“若是逃跑了,殿下会保护我么?”

喻稚青正想嫌商猗得寸进尺,却听见远处有士兵厉声喊话,竟是他先前那一嗓子喊得太大声,果真惊动了其他角楼的士兵。

小殿下这回真是羞也要羞死了,鸵鸟似的将脸埋进男人怀里,心知就算商猗再怎么解释得体,明日全军营肯定也都传遍他被人抱着上城墙的糗事。

可抱着他的男人只是紧了紧拥他的手臂,哑声让喻稚青勾住他脖颈。

莫名其妙的喻稚青依言照做,怎知商猗竟是压根没打算解释,下一瞬就抱着喻稚青从城墙上溜之大吉,把听到动静赶来的士兵遥遥甩在身后。

呼啸的风自颊边刮过,喻稚青在颠簸中仍有些反应不过来,男人素来稳重,没想到今夜会做出这种类似于孩子气般的行为,依稀又变回旧时那个拉着自己四处躲开侍卫的少年郎。

已下了城墙,商猗将人放回轮椅,见喻稚青看自己看得有些发痴,以为他在担心,解释道:“别怕,我跑得快,他们寻不到人,只会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心像被什么填满了一样,他总觉得自己已经成长,不会因一点小事儿而动容,可今夜商猗抱着他这样“逃跑”,分明狼狈又可笑,但却温暖得连最最畏寒的他都感觉到热意,原本因明日开战而紧张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谁怕了。”

小殿下别扭地顶着嘴,匆匆移开眼,感觉自己再多同商猗对视一会儿,就要陷进某种身不由己的情绪里去。

六十六章

蟹壳青的穹顶犹残落着几颗稀星,商猗起身时竭力放轻动作,不想还是惊醒了枕侧的少年。

“再睡会儿。”

他换好戎装,在熹微天光下,甲胄泛着慑人的寒芒,模样是森冷的,手上动作却是极轻柔,替小殿下掖了掖被子。

战事在即,喻稚青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见商猗准备上战场,自然更是睡意全消,商猗见他执意,只好燃起烛火为他穿衣。

待两人都收拾妥当,天已朦朦发亮,外头业已喧闹起来,马蹄声兵戈声混作一团,原是快到出兵的时候了。

果然,没过多久便有人在屋外来请,说大军已整装待发。

商猗背着熹光立在喻稚青面前,越发显得英朗冷峻。不同于往昔那些小打小闹的战役,此番战役事关重大,要与歧国几十万守军硬碰硬,喻稚青昨夜被商猗安抚下的心,不由又高高悬起。

对上商猗,他似乎有操不完的心,总感觉事有疏漏,想再叮嘱些什么,可真要开口的时候,却又想起两人昨夜已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实在是无从提点,索性垂着首不去看他。

然而商猗静静地看了小殿下一会儿,却是有话要同他讲,又用之前那蹲下身把人堵在轮椅间的姿势:“此次攻城非同小可。”

“没错。”若不是非同小可,也不至于连他都要亲临战场。少年不解地应了,逆着光芒,喻稚青看不清对方的神情,想不通商猗怎么说起废话。

商猗扬起头,眼中藏了几分温和的笑意,他故意问道:“那阿青昨日何故还叫我逃?”

喻稚青没想到他又提起这茬,面颊连着脖根儿红成一片,自己也怨起自己来,早知这样,何必要叫他逃,干脆让这混账死在战场才算舒心。此时的小殿下已无心纠结对方的称呼,别别扭扭解释着:“我何曾那样说过...我当时的意思是,若、若对抗不过,及时撤军,你领兵这么多日,难道还不懂行军作战的道理么。”

小殿下掩耳盗铃,公然装傻,像熟透的果子,恐怕轻轻一戳便能溢出汁液来,好在男人没继续逗下去,只是倾过身子,将少年搂在怀里。

“傍晚应该就能得出分晓。别往城楼上去,我不喜欢别人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