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1 / 1)

他会想办法帮喻崖继续避开镇国公的搜捕,并且帮他在苗疆站稳脚跟,喻崖则必须向喻稚青保证,不会再伤害他和商猗。

所以他今日才能带那么多吃食去看商猗,而作为交换,他今明两天需要和喻崖去附近的苗寨,看能不能帮喻崖和他们谈桩生意。

山路颠簸,喻稚青坐在马车上,借透气之故掀起车帘,暗暗记住沿途地形。天已越发寒冷,冷风扑到面上,几乎带着刺痛,小陛下不由地想起了商猗,男人为了寻他一直没好好照顾自己,身上的衣衫已然是有些薄了。

他默默叹了口气,决定用下一个计谋,替商猗换一件厚厚实实的冬衣。

一百三十九章

待商猗穿上喻稚青给他换来的厚实冬衣之时,已经是喻崖率着残部第三次迁移营地的途中,他们进到了苗疆的更深处,当然,无论苗寨如何变化,商猗始终是被关押在囚室当中,没法儿欣赏各处风景。

在喻稚青的斡旋和指点下,喻崖和周边几个苗寨达成合作,不必靠打家劫舍、残害无辜来获取利益,喻崖手上有士兵、车马和武器,他们负责帮苗民运输作物、织品到中原去卖,同时从中原带回一些生活用品和时兴的小玩意儿回来售卖,靠运输费和其中的差价来谋生。

这并不是多么新鲜的行当,类似于镖师和货郎的结合,苗疆先前就有人做这门生意,只是达不到喻崖那么大的规模,运不了那么多的货,也没有士兵帮忙护送,很容易遭到土匪抢掠,喻稚青又特意找的是比较封闭的苗寨,这些苗民们自给自足是足够了,但生活清苦,何况临近凛冬,若能与中原“通商”,自是最好。

喻稚青为了帮喻崖建立信誉,让对方只是象征性地收了一些银钱,这样对他们百利无一害的好事,苗民们自然肯合作。

苗疆人都很喜欢喻稚青,尽管他们语言不通,更不知晓对方其实就是中原的皇帝,单纯是看那个年轻人模样好,虽然身着布衣,但依旧芝兰玉树,好似高山白雪,却又没有任何架子,待人温和,听通译说,不许士兵骚扰苗民妇孺,也是这个青年定下的规矩。

做为交换,苗民们也会替他们提供饮食和藏身之处,有人照灡晟料起居,先前疲于奔命的小兵们总算是得了喘息的时刻,而且运货到中原时,他们也能回到繁华世界松泛松泛,不必卖命卖血就能过好日子,怎么想都比一辈子都在山林间当土匪要好上许多。

不过这种正经行当终究没有烧杀抢掠来钱来得快,简直有些做慈善的意味,喻崖对此颇为不爽,但却不得不承认小陛下的计谋很有安定人心的功效,之前他虽然强用酷刑和毒药管束了部下,但诚如喻稚青所说,夙夜难眠之时,他何尝没有担心过底下士兵抱着玉石俱焚的念头生变。

喻崖原本只当喻稚青是士兵们打发些事做,又给苗民们卖个好,笼络住人心,谁成想小兵走了几次往返后,倒真让喻崖赚了一些银子,变成正经生意,喻崖成天就跟老太爷似的坐在房中,倒成了名副其实的山大王。

喻稚青也越发受苗民爱戴,就连自己手下的小兵如今也对他百般敬重起来,喻崖见此情形,又疑心喻稚青是想拉拢苗民和士兵一同反了自己,见万事都上了正轨,便再度将喻稚青软禁起来。

青年并不气恼,每日照常起居,行动范围又被拘束于苗寨小小的一方天地之中。

他依旧保持着一日去看商猗两到三次的频率,为对方送去食物,值得欣喜的是,他渐渐发现商猗的情况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首先就是商猗其实能听懂他说的话,譬如喻稚青若要和之前那样两三日未归时,男人便会听他的话来合理分配食物,乖乖用膳,决不至于让自己饿肚子,同样,对方也会自己洗漱,甚至某日自行将他那脏兮兮的囚室打扫一新单从这一点看,商猗就比喻崖要强,毕竟喻崖都没他那样讲究卫生不过小陛下从来不愿让喻崖和商猗这般比较,怎么比?说一个傻子都比喻崖喜洁?

喻稚青不愿做有辱男人尊严的事,商猗不在乎,但他在乎。

不过男人偶尔还是会没法理解小陛下的话语,多数也是在喻稚青外出之时。小陛下让他好好休息,但听看守的小兵们说,商猗在夜里稍微有一些风吹草动便会起身,而到了喻稚青约好归来的那天,商猗更是会一直等着喻稚青,这时小陛下临走前交代的要吃饭要休息就会被全部忘光,哪怕直到深夜,男人都会不吃不喝、不眠不寝,总之没见着喻稚青就不行。

喻稚青拿这样的商猗没有办法,男人没出事前便是个格外执拗的脾气,他掰了那么多次都没帮他改过来,更何况是如今,小陛下只能尽可能地按时赶回商猗身边,然后一面口是心非的埋怨,一面往某个不肯吃饭的混账嘴里一通乱塞。

而且不知为何,喻稚青不在时,商猗一切自理都没问题,但小陛下一来,商猗便什么都不会了,不仅吃饭需要小陛下一点一点掰给他喂,手上不小心扎了根竹刺,也要拿给小陛下看,然后乖乖坐到喻稚青身旁,看那惊鸿般的眉眼略略皱起,笨手笨脚地要为他挑刺,疼了也不嚎,挑不出来也不生气,反正就是要喻稚青帮他弄。

他们如今新搬到的营地环境很不错,不再是荒废的苗寨,而是苗民帮忙搭建出来的新居,若无意外,他们将会久居于此。

新居总是好的,喻崖对此也颇为满意,勉勉强强算是找回了一些他在帝京做王爷时的气派,但唯一让他有些不快的,也正是房子太好好到难以找一个合适之处来充当商猗的囚禁之处。

依他的本心,其实拿个铁链随便找个地方把人拴狗一样地栓起来就行,直接杀了更好,但他也知道喻稚青定不许他这样做,随着相处,他越发发觉对方是个外柔内刚的角色,喻崖仍旧有动他的心思,却始终想不到得手的法子。

镇国公的大军仍在漫山遍野的搜寻,苗民又对喻稚青十分上心,他们在此地尚未站稳脚跟,倒不好真与喻稚青撕破脸面,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就在喻崖苦恼到底该把商猗关在何处之时,热情的苗民又为他们搭了一件吊脚竹楼,专门供他们摆放杂物,竹屋透气通风,在潮湿的南方,最适合用来存放物品,夏日时也能算是个风雅清凉的好所在。

不过凛冬住在竹屋之中,可就不是多么美妙的体验了,竹屋并不保暖,加上竹与竹之间的间隙又大,几乎是无处不在的透风,能活活把人冻死,墙壁也足够硌人,总算让喻崖找到了一个关押商猗的好地方。

“不是和你说少用手去碰墙壁了么?”小陛下垂着眸,捧着男人粗糙厚实的大掌,指尖用力,从掌心逼出一枚小小的竹刺,“这么多小刺,疼死你算了。”

自从商猗搬到竹屋之后,不知是不是苗民们没将竹条打磨干净,商猗手上总是容易扎刺。

男人挨了教训,不由垂下脑袋,像只可怜兮兮的大狗一般乖乖坐在小陛下身旁,只是凑得越发近了,有意无意地替他挡去大半寒风,几乎是一个要将人完全圈入怀的姿势,可即便是垂首,他也依旧神情专注地望着喻稚青。

小陛下替他挤刺挤得眼睛发酸,正要抬首休息会儿,刚好对上男人的视线。

无论多少次,每每看见商猗那双深邃的眼时,他总会感觉男人没有变化,可那也只是一瞬间的感觉,因为只要对视得再久些,就会感觉向来锐利的眸中格外空灵,依旧是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那个高大的士兵始终跟在喻稚青身旁,将两人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既是看守,更是监视,喻稚青知道他每日都会将自己同商猗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全部汇报给喻崖,所以有许多事也不好发问。

更何况商猗自从药效发作之后,就再也没讲过一句话。

小陛下颇想去找喻崖的麻烦,问他是不是还趁机把商猗毒哑了,可是如今他也不过是一介俘虏,就算喻崖说是,他也无能为力,何必再自讨没趣,加上商猗没出事前就是个寡言的性格,男人能看懂他细微的动作,其实喻稚青也渐渐能从一个眼神中、一个垂眸里明白商猗的想法。

不会说话也好,彻底痴傻也罢,他都是他的商猗。

又过了几日,距他们到苗疆已有月余,马上就要到年节之时,南方连冬天都是如此潮湿,明明身处室内,寒风却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竹屋就更不用说,简直是一种渗入骨头缝的阴冷。这一日大早商猗就听见屋外人声嘈杂,不知在闹些什么,而喻稚青也鲜少得没有一早就过来,男人站起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良久,门外方响起脚步声,喻稚青刚进屋子便吓了一跳:“杵在门边做什么,差点撞着你。”

不知在门边站了多久的商猗并未答话,小陛下也没当回事,拽着男人走进房间,与此同时,那个高大士兵一同走进房间,此人似乎极厌倦这种类似盯梢的工作,无论何时都是冷着一张脸,今日却是难得的喜笑颜开,还时不时拍拍鼓鼓囊囊的胸前。

他们如今也早已习惯视此人为无物,喻稚青照旧拉着商猗坐好,如之前的每一日那样帮商猗喂早膳、挤竹刺,然后再皱起眉头叮嘱几句“不许”......两个人模样都很不错,初看时的确称得上一句赏心悦目,可看久了只会觉平淡乏味,那个高大士兵本是个上阵杀敌的,被喻崖下令每日跟在喻稚青身边,早腻歪坏了,又认定如今的商猗和喻稚青掀不起什么波澜,心思又落到了胸前。

他胸前装的是一大包银子,喻崖先前的一笔生意挣了大钱,今日全军庆祝,热闹了好一会儿,喻崖大概是真的心情好极,给他们每个人都发了一笔银钱,他刚领到手中,喻稚青便要去看商猗,他连银子模样都还来不及看,只能暂放于胸前保管。

可越是如此,越是心痒难耐,士兵又看了一眼并肩坐着的两人,咽了咽喉咙,终是忍不住背过身,将胸前那笔银钱掏出来细数一番。

小陛下刚替商猗挑干净掌心的竹刺,本想再叮嘱两句,然而见一直监视他们的士兵忽然背身,却是蓦地变了脸色,很严肃地看向商猗,食指竖在唇前,乃是要他噤声的动作。

男人不明所以,而小陛下却和探子接头一般,趁那士兵背身的间隙,飞快地将一物放入商猗掌心。

藏好。

他无声地说道,十分郑重,仿佛商猗手中放着的是什么千钧炸药。

男人短暂地愣了一瞬,小陛下给他的那物有棱有角,简直有些咯手,但商猗却听话地将那物紧紧攥在掌心,甚至不敢乱动,只怕一动,那镶在兔尾的铃铛并要泠泠作响。

小陛下冲他眨了眨眼,明眸善睐已足够摄人心魄,旋即又露出笑来,颊边浮出两粒浅浅的梨涡。

这是个很稚气的笑,让喻稚青平白又年幼许多,依稀还是少年的模样,但这笑又是喻稚青少年时都不曾有的那时的他身负国仇家恨,没法笑成那样几乎回到他们小时候,喻稚青那时还成天穿着他母后做的裙子,笑吟吟牵住商猗的手,要和竹马好友一同去摘枝头的春蕊。

今日喻崖大喜,全军上下都乱糟糟的,喻稚青趁人不注意,偷偷在喻崖房中寻到了商猗的那把玄铁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