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1 / 1)

商猗紧紧握着喻稚青的手:“我不可能让你就这样带他走。”

“那你杀了我,带他回去,然后慢慢等他死期到来放心,不会太久。”喻崖没所谓地接道,“当然,你也可以试试严刑拷打我,不过我那时横竖都是一死,你继续赌我酷刑之下说的药方是真还是假。”

喻稚青知道商猗绝不愿意让自己跟喻崖离去,但这样僵持似乎也不是个办法,倒是商猗楼下赶来商猗手下的一个小兵突然插嘴道:“陛下龙体尊贵,苗疆偏远苦寒,至少让陛下带些伺候的人去。”

这样的话,若喻崖定要带喻稚青走,至少能留几个亲兵在喻稚青身边,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商猗还未开口,喻崖倒是说道:“好啊,可以带上一个,还不快去备车。”

喻稚青冲商猗细不可察地摇摇头,商猗知晓喻稚青不愿让喻崖就这样得逞,可看着那几个已经惨死在地上、皮肤溃烂的小兵,一番权衡过后,男人依旧吩咐身旁的将领去备马车。

喻崖擅长用毒,就算他有把握从喻稚青救回,如喻崖所言,他也不知这些时日喻崖会不会给小陛下用了毒药,喻崖抓住了商猗的七寸,他的确没法用喻稚青去赌。

众人也是没有办法,只能给他备好了马车。

商猗自然想同喻稚青一路,但也知晓喻崖忌惮自己武功,定然不会许他跟随,只能从手下挑出他最放心的一人,叮嘱了无数句照顾喻稚青的细节,打算派那人同去,自己再率人遥遥跟着。

可他未想到的是,定下的侍卫刚要过去,喻崖带着喻稚青上车后,却是冲商猗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做车夫。

就连喻稚青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狐疑地看向对方。

别说一个喻崖,就算十个喻崖加在一起也不是男人的对手,他不明白为什么喻崖会选择商猗与他们同行,难道他就对自己那些手下这般自信,还是说......前方还有什么阴谋在等着他们?

小陛下心中瞬间升腾出一股不祥的预感,飞快和商猗交换了视线,商猗也知喻崖肯定有诈,但他只要能与喻稚青在一处,便是刀山火海他也敢同行。

“怎么?”

喻崖似乎也知他们的担忧,反而故意盯着商猗嗤笑道:“你这般武艺超群,不会连从我手中救出喻稚青的那点信心都没有吧?”

作者的话:春节稍长篇幅的放送~

一百三十六章

商猗无意理会对方拙劣的挑衅,并刻意略过青年不许他跟去的目光,主动上了马车。

喻崖的士兵在商猗手下先前的围剿中死去近半,苟活下来的小兵们忙不迭地将行囊搬上马车,随着喻崖一声令下,队伍顶着将士们那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的视线,继续往苗疆行进。

边陲小镇本就人烟稀少,又入了冬,夜里街道冷清,只余马蹄踏过青石板的哒哒声响,喻稚青果然是最好的人质,商猗不仅下令放行,还“听话”地让人弄来了新的车马不过在这偏远之处,最好的马车也就那样,空间依旧逼仄,自从上了马车后便不再说话的喻稚青紧紧贴着对面车壁,尽可能的想与同坐的喻崖隔出距离,也不看他,垂着眼帘不知在思索什么,像一具没有生气的漂亮人偶。

车帘随风微动,隐约可以看见坐在外头赶车的背影,偶尔还能听到几声铃响,是男人腰间芋й圆整й理的小兔剑穗在空中摇晃,唯有这时,那双冷清近乎无情的眸中才恢复生机,会偷偷注视那个驭车的身影。

喻稚青尚不知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入喻崖眼中,仍在专心思考喻崖为何会选择带商猗同行。

他还不至于蠢到相信喻崖是出于“好心”才特意把商猗带上,可是不管怎么看,商猗都是喻崖最大的威胁,更何况当年就是商猗将他从商狄的牢房中救了出来,喻崖应该很清楚商猗的本事才对,可他居然还主动让商猗与他们同去......心中那股不详的预感越发浓厚,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喻稚青很想叫商猗快逃,可他更清楚商猗那倔强个性,藏在袖摆下的手慢慢攥紧,用力到指节发白。

“陛下这下算是得偿所愿了吧?”身旁突然响起喻崖的声音,喻稚青转过头,恰看见对方讥笑的神情。

喻崖其实很清楚身后看不见的地方定然有镇国公的人马尾随,不过此时一派轻松,仿佛笃定自己能够顺利逃脱一般,十分得闲地要同喻稚青讲话,但无论他如何讥诮,喻稚青都不愿搭理,是他一人的自得其乐。

商猗自然也能听到马车上的讲话,却没有回头,似乎当真只是在做个老实车夫,而小陛下则恨恨瞪了对方一眼,见喻崖指挥着商猗仍是往苗疆方向赶去,心中越发不解喻崖心中的盘算,难不成事到如今,这家伙当真还惦记着去苗疆?

就算要去逃命,他逃脱围捕后独自去就行了,干嘛还要继续挟持自己,搞得现在骑虎难下,还带着商猗,难不成对方其实在苗疆还有后手?会不会他们到达之后,喻崖就要对他们下杀手了?

在马车细微的颠簸中,小陛下千般疑惑尚不得解,而喻崖见喻稚青始终不搭理他,总算住了口,闭上双眼,仿佛是在闭目养神,喻稚青终于得了片刻清净。

可惜这种宁静并未维持多久。

“哎。”喻崖忽然闭着眼唤他,既不是阴阳怪气的陛下,也不是故意黏糊的阿青,“你记不记得你刚登基那会儿,礼部翻过我的玉牒,其实从辈分上说,我是你皇叔。”

喻稚青其实记得,但却不解喻崖怎么会在此时提起,当年也的确是按皇叔的身份给他定的爵位,唯是称呼上有些尴尬,喻崖那时还是一副君子模样,卑谦地继续称臣,而喻稚青则有些纠结,之前在蒙獗两人太熟,向来习惯称呼名字,但如今到了帝京,他有心给喻崖撑撑场面,倒是当着别人的面叫过几回皇叔,喻崖是千万推辞,小陛下暗自也叫得别扭,后来便一直称他的爵位来着......当时都没事,难不成现在要来摆叔叔的架子了?

而喻崖并没有继续那个话题,转而又说:“之前被商狄捉起来的时光,应当是陛下最受罪的时候了吧?”

还有现在。

小陛下暗自腹诽,真要说起来,商狄那时候虽然危险,但他至少没被恶心得吃不下饭过,而和喻崖在一起,他总是能被对方那些邋遢的举动膈应得难受商猗见喻稚青消瘦,总以为是喻崖故意虐待小陛下,不给他吃喝,然而这一桩却是实实在在的诬蔑了对方,喻稚青清减这回事,完全是他被喻崖邋遢到自己失了胃口。

喻崖仍阖着眸,未留意到小陛下的白眼,自顾自地往下说:“住在雪山上,受的罪也不少。”

这话依旧没头没脑,小陛下怀疑喻崖是有些失心疯了,忽然想起对方在蒙獗时,一直就是住在雪山之上。

果然喻崖下一句便是说起若喻稚青住在雪山该有如何如何受罪,小陛下莫名其妙听着,未曾想喻崖数落起雪山的坏处,当真是滔滔不绝。

一年四季都冷如严冬先不说,衣食住行也极艰难,例如最基本的吃穿,若想周全,那便必须每隔半月爬大半天的山下山到部落中去取这还算是好的,若是没有,那便只能自己去山下狩猎,等到了草场枯黄的时候,蒙獗逐草而居,唯有搬离,但住在雪山上的人却没法随着他们继续搬家,只能独自熬过严冬,若不想饿死,秋季便要早早备好食物,虽说雪山上放的食材都不易腐坏,但连着两三个月吃冻肉干菜,其实也腻歪得够了。

至于洗澡更是一桩顶顶麻烦的事,山上没有河流,若想洗澡,只能自己烧柴去融雪水,夏日也就算了,冬天还在雪山融雪水洗澡,基本等于自己找罪受,极有感染风寒的危险。

另外,山上野兽众多,有熊和雪豹,哪一个都不是好对付的。

喻崖越说越起劲,说到最后,甚至还狠拍大腿:“再比如世人都钦佩陶潜复得返自然的雅兴,你说他要不是每天挑粪去浇地,他能种出一园子的豆苗么?!众人只看风雅的表面,却不想想若要维持风雅,背地却需付出多少劳累才能维持那样的体面。”

虽然喻崖一直是用假设喻稚青要住雪山的说法,但喻稚青知晓喻崖其实就是在说当年住在雪山的他本人,小陛下显然也是头一回知晓原来住雪山有这么多不方便之处,但又不由在心中暗骂住雪山又不是旁人逼你的,既然那么难受,干嘛不搬到蒙獗居住,简直就是自作自受。

可嫌弃完,他又感觉喻崖这些话很有深思的空间。

喻崖似乎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多了,蓦地睁开眼,此时已经到了快天明的时刻,天色渐渐泛白,周围是崇山峻岭,再过不久他们就能完全进入苗疆境内。

喻崖又掀开车帘看了看车后,没看到追兵的影子商猗怕喻崖生疑,所以让大军刻意跟远些喻崖发声,让众人停下马车休整片刻。

小兵们在一片河滩前生火,预备做顿早饭,喻崖不许喻稚青下马车,商猗的佩剑也被缴走,但男人行动并未受制,喻崖大概是确信商猗不敢枉顾喻稚青性命轻举妄动,正站在远处同心腹议事,甚至默许了商猗要进马车陪喻稚青的行为。

他躬身进了马车,便看见小陛下十分端正的坐着,像个乖学童,是从小教养出的端方,与周围残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此情此景渐渐与旧时重合,他带着喻稚青北上塞北之时,便也是这样小的一辆马车,他每次掀开车帘,便看见喻稚青这样坐着。

商猗突然觉得自己很糟糕,兜兜转转几年,竟又让阿青坐回了这样的马车。

“冷不冷?”

长睫将所有情绪掩去,他故作镇定地问道,却不等喻稚青回答,径直将外衫脱了披在小陛下肩头。昨日重逢时太过匆忙,他总不放心,又借着尚且黯淡的天光重新检查了一遍喻稚青身体,确认对方除了一些淤青外再无其他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