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1 / 1)

其实这也不难猜到,喻崖在中原输得一败涂地,唯有远走高飞。喻稚青有时偶尔装晕偷听,发现喻崖还做着去苗疆当土皇帝的春秋美梦,而对方掳走自己,似乎真的不是为了和哪方去谈条件至于实际是什么原因,喻崖未说。

喻稚青不知晓自己到底被喻崖绑架了多久,这段时间他一直生病恍惚,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概是喻崖也嫌易容后的那张脸太过难看,而喻稚青又总是要死不活,这段时间倒是没怎么闹他,但手一直不老实,像街溜子欺负小猫小狗似的,想到了便要顺手薅喻稚青一把,而且每次都不洗手,搞得喻稚青是烦不胜烦,还不如彻底昏厥,要逃走的心也越发坚决。

喻稚青从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与其一直期待外公或者商猗来救自己,不如自寻出路。

随着时间流逝,喻稚青的病虽然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但也好了许多,基本可以下床行动不过在喻崖面前,他一直装作病重模样也亏喻崖存了故意折磨他的心思,明明精通医术,却不怎么为喻稚青诊治,而小陛下自幼多病,对装病一道乃是十分的经验丰富,应当没叫人瞧出实情。

他们已经快到达苗疆边界,喻崖变得忙碌起来,忙着找人替他寻到合适的落脚处,喻稚青时常一个人躺在客栈房间中养病,他“病”成那样,喻崖也不再拿绳子绑他,只是依旧给他脸上抹着厚厚的玩意儿,以防士兵搜城时发现喻稚青,并且在他房门外安排了看守。

他还是没办法说话,不知道喻崖那颗药的药效还要维持多久。

这些时日他想了许多办法,其实从房内找纸笔写封求救信丢到窗外也不是不行,但喻稚青房间的窗外不是街道,而是客栈的后院,喻崖手下常在院中乱转,他怕自己丢下的纸条会被他们拾取,反而打草惊蛇,思来想去,还不若自己寻个院里无人的空档逃出去,横竖只是二楼,他应该可以爬下,到时找个井边把喻崖在他脸上的东西洗掉,随后奔到城边,就算自己无法出声,但士兵们看到他的脸应当也会将他认出。

喻稚青将这计划琢磨了一日,虽然还是有些冒险,但喻崖他们明日又要启程赶路,他必须把握时机。

这日下午,又只有他独自在房中,喻稚青偷偷掀开窗户一角,见院里也无人,当即从床上爬起,顺着窗户往外翻喻稚青从小连树都没爬过,自以为从二楼翻窗很简单,结果爬出来后才知没那么轻易,青年小心翼翼地踩在房瓦上,忽然想起小时候他想摘母后宫中的桂花,但因个头不够,踮脚蹦蹦跳跳了半天也没能摘下,那时商猗站在一旁,轻声说道

“小心摔着。”相同的话在身后响起,喻稚青往下看,结果发现喻崖站在院中,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喻稚青感觉浑身都冰凉了,原来喻崖一直躲在檐下,也不知对方站了多久......他甚至怀疑之前的一切不过是喻崖对他的试探,而自己像个傻子一样,顺着对方的圈套就往里爬。

小陛下最后是被喻崖派人强行拽回了房间,作为逃跑的惩罚,他没能逃过一场殴打,而在那以后,喻崖加强了他身边的看守,无论做什么,喻稚青身旁都跟着两个高大的士兵,彻底被禁锢了自由。

喻稚青并没有心灰意冷,但也知晓,此时想要逃出已是难于登天。

又过了几日,他们终于到达了中原的最后一座小镇,明日便可抵达苗疆,这也意味着他们即将安全,喻崖心情不错,竟是破天荒地问喻稚青要不要去街上逛逛,“陛下此生都将无缘故土,在下实在是心中不忍。”

喻稚青知晓对方无非是故意嘚瑟,连白眼都不愿给他,谁知喻崖当真是心情极好,竟真带着易容后的喻稚青逛大街去了。

不过为了不引人注目,喻崖逼喻稚青换上女子服饰,还戴起幕帷,又派了手下在周围乔装跟着,自己则紧紧扣住喻稚青手腕,防止对方有任何异动。

镇国公自然也派了士兵在此处搜寻,不过此时所有兵力都集中在城门附近,大街上只有百姓行走,喻稚青固然知晓喻崖此举就是存心想让自己生气,但真正走到街上时,尽管他已做好在苗疆也要努力想办法逃出的心理准备,小陛下心中依旧难免百感交集,不知何时才能踏回故土,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商猗。

脑中甚至浮现出自己在江南被迫女装的那段时日,那时的自己也常带着幕帷和商猗在大街上牵手,原来分开并不会使思念减少,只会让过去的那些回忆更加鲜明,喻稚青默默叹了口气,抬首的那一瞬间,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知为何,商猗竟出现在这偏远小镇当中,腰佩长剑,正向他们迎面走来。

这一刻,喻稚青感觉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猛地攥了一下,连嘴唇都在打颤,他想要马上跑到商猗面前,但理智很快将他拉回现实。

这里到处都是喻崖的亲兵,商猗却只有一人在街上行走,若商猗和这些人交起手来,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反而有可能丢了性命......更重要的是,自己此时戴着幕帷,脸上又被喻崖易容,还说不出话,就算真的跑到商猗面前,商猗也未必认得出他喻稚青有了先前的经验,不敢贸然和商猗相认。

果然,街上行人那么多,商猗似乎也没有注意到喻稚青这边,反倒是易了容的喻崖先发现商猗,他冲喻稚青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扣在手腕的那只脏手却愈发用力,显然是在无声地警告喻稚青不要乱来。

就在两人即将擦肩之时,忽然一阵微风袭来,吹起小陛下面前的白纱,露出幕帷下的面容,而商猗也在此时恰好转头,刚好与喻稚青对上视线。

可下一瞬,男人便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眼,冷峻目光没有丝毫波动,喻稚青如坠深渊,商猗没能认出被易容的他。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他与商猗彻底擦肩而过。

一百三十五章

直至商猗走远,喻崖这才松了攥在喻稚青手腕的力道。

白皙腕子上已留下一圈狰狞红痕,喻崖并未发现,仍想着先前喻稚青与商猗对视的那一眼,心中越发得意,犹如看了好戏一般格外婉转地叹息道:“看来陛下同他,终究是少了些缘分呢。”

在大街碰见商猗这事显然也超乎喻崖的预料,他知晓商猗一旦对上喻稚青,简直比猛虎野兽还凶悍,时时刻刻都能发疯,虽然他已给喻稚青易容,周围也有手下跟随,但难免有些提心,尤其那两人还对上了视线那一瞬,他甚至已经做好喊“杀”的准备。

可商猗没有任何反应,如同陌路那样,匆匆从喻稚青那处移开视线

喻崖认为这几乎等同于一场无形的胜利,之前在蒙獗时商猗便处处与他作对,现在如何?他与他擦肩而过,却根本没有认出他那心心念念的宝贝。等自己在苗疆安定之后,定要遣人写信一封,将此事事无巨细地写出,寄去镇国公府,他真想看看商猗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得知自己与喻稚青错过时,究竟会是怎样的神情。

好心情就这样一直维持到他们回去,到了客栈后,喻崖从腰间玉瓶中倒出一枚褐色药丸,二话不说就往喻稚青嘴里塞。

小陛下自是极力反抗,可哪里抵抗得过拥有蒙獗血统的喻崖,被迫吞下此物。苦涩滋味在唇齿间蔓延,喻稚青光是看见喻崖指甲缝里的黑泥就已经感觉进他嘴里的东西堪比穿肠毒药了,以为喻崖又给他喂了什么不好的玩意儿,然而过了片刻,喉间那股灼痛竟大为缓解,他试着发出声音,没想到那竟是让他恢复嗓音的解药,而在用膳时,那家伙居然又“体贴”地说要点几道喻稚青爱吃的菜,看来喻崖当真是心情好到了极致。

自从被擒之后,喻崖就格外喜欢同喻稚青同桌吃饭,小陛下其实对食物不算挑嘴,也并非真那么讲究尊卑,但看见喻崖用膳时那狼吞虎咽吃到满桌米粒的模样,时常是没有胃口而喻崖精心点的那几道清淡小菜,更是让他没胃口到极致。

喻崖其实没留意过喻稚青喜欢什么,一厢情愿地以为所有清贵人都是这样,必定要讨厌荤腥重口,专挑最寡淡的菜点。

在宫里,奴才们太会察言观色,陛下多进了哪些,少用了哪些,全都记在心里,翌日呈上的菜色便绝不会再看见他没用的那几道,喻稚青记得太傅的教导,并不轻易暴露自己的喜好,对朝堂讲究制衡,对那些菜肴也讲究“雨露均沾”,每样菜都略动一动。

在这世间,只有一人隐秘地知晓喻稚青真正的喜好,会在他身体好的时候给他做他爱吃的辣菜,会偷偷带回他爱的辣味小吃。

此时两人已卸去面上伪装,恢复了原来面目。喻稚青看着喻崖在一旁吧唧嘴,越发的食难下咽,心想以往蒙獗时的确未曾同桌,但宫宴时他见喻崖也只是淡淡的用了几口,没想到这家伙和沈秋实一样是个大肚汉,胡吃海塞还不够,非要一边坐着,另一只脚还非要搭在椅子上,大咧咧张着腿,乃是梁山好汉大快朵颐的模样。

喻稚青是彻底地没法动筷了,暗想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迟早要被喻崖活活恶心死当年他看商狄吃奏折时都没现在这样恶心。

喻崖并不知晓喻稚青是在嫌弃自己,还以为他仍在为了商猗擦肩的事伤怀,拿手背揩完嘴:“陛下何必难过,明日便可进入苗疆,届时天高海阔,岂不比一辈子困在宫中快活?”

喻崖说完,自己都觉得这话有些违心,若不是被镇国公打到一败涂地,他宁愿一辈子困在皇城中,也不要呆在山野,这些日子何尝没有过不甘,其实他何尝不知晓掳喻稚青逃去苗疆是最自寻死路的计划,但当他真正发现自己已经走到末路之时,或许是蒙獗的血性作祟,他难得生出一种执着,就像他们打猎,没法擒住猎物,那也要从对方身上撕下一块血肉,既然已经无法坐拥皇位,至少也要让他拿到一些战利品。

喻崖在心里叹了口气,可偏头瞥见喻稚青的侧脸时,又不由一怔。

喻稚青不愿看他,此时正垂下眸子,睫毛又长,像只温驯的小鹿,正是个唇红齿白的俊朗模样,无论怎么说,喻稚青此人做战利品的确是相当够格了,喻崖忽然感觉带着喻稚青去苗疆其实真挺不错,还有句话要说不说的憋在心里:长这幅模样,做什么皇帝啊,做皇后才更合适。

这样想着,于是话题也开始往下三路转去,喻崖问喻稚青一夜要被商猗干几回。

喻稚青如今已学会自动将喻崖的那些污言秽语略去,虽然心中气急,但却不愿理会对方,同时发现他们怎么都那样笃定他和商猗发生过关系,难不成自己和那家伙真有那么明显?而且笃定就笃定吧,毕竟也是事实,但喻崖和商狄怎么全都以为他是在下面的那个?

喻崖见自己说了半天喻稚青都没搭理自己,也有些不耐烦:“就那么伤心他没认出你?”

对于商猗在大街上没能认出自己这事,喻稚青说不失落是假的,但并非是对商猗失望,只是有些可惜错过了这样好的一个逃跑时机,同时也明白到了苗疆后自己人生地不熟,之后要逃只会更加困难,今晚或许是他最后的机会。

可惜他被人看管的太严,如何思索也想不出对策,自从上次他逃跑失败,喻崖便加强了看守,时时刻刻都让两个士兵跟在他左右,连沐浴时也都在一旁,他根本没办法摆脱他们的视线。

晚膳已经撤了,喻崖虽然打算常住苗疆,但万万没有去当野人的打算尽管在小陛下的心里,喻崖的做派已经和野人差不多了他打算亲自去采购些物资,这些时日喻稚青虽然没明着同他闹什么,但他也看出那位当真是金枝玉叶,这样不适那样不适,到时候去了苗疆大概能活活磋磨死喻稚青,还是提早给他备些好皮子好布料,免得喻稚青又不舒服,或许还可以买些龙凤喜烛,到了苗疆以后就拉着喻稚青同他拜堂成亲。

喻稚青看喻崖是喜怒无常,其实喻崖自己也是那么认为,他时常想要把喻稚青掐死,但有时又觉得喻稚青那模样生的真好,不然也不会兵败如山了还拼着命想把人抓过来,他从来也没发现原来在他心里,喻稚青竟然能和皇位等价,没坐上那个位置,能留住人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