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1 / 1)

卫潇虽然在离宫前一直负责喻稚青和塞北那边的联系,也知晓蒙獗首领之前烧坏了脑子,说话向来不羁,但也没想到对方光是一句话便能说错那么多地方,太阳穴一突一突地泛着疼,低声提醒道:“您如今该唤他陛下,陛下不是午睡,而是......”

卫潇本想同沈秋实解释喻稚青昏迷的真相,但视线扫到沈秋实身后跟着的商狄时,却警惕地住了口。

如今陛下失去意识,若商狄只不过是伪装发疯,或者没过多久便恢复,到时候企图谋害喻稚青可就不妙了,思来想去,只得向身后的侍卫示意,让他们先将商狄绑起来再说。

沈秋实对此毫无异议,但商狄却难得的反抗起来当然,疯了的他连挣扎都是小心翼翼,说是挣扎,其实也就是不愿松开牵着沈秋实衣角的手,常年饮食不良的手细瘦得厉害,侍卫们略一用力,那只手便松开,在虚空中仓皇地抓了几下,最后强行被缚到身后。

商狄被两个侍卫押着,过去满是阴鸷的眼中如今被不安所掩盖,即便被人擒着,那双仿佛氤氲着水汽的眼始终盯着沈秋实不放,大概当真是怕极,尽管沈秋实不大理会他,但却本能地想要依靠唯一熟悉的对方。

卫潇虽然不知沈秋实为何突然领着商狄出现于此,但此时也不是叙话的好时机,城门不知发生了什么,而搜城的那帮士兵也不知会不会去而复返,当下之际还是先带着所有人逃到安全之处要紧。

“为什么要逃?”听到这个消息的沈秋实万分不解,“一起在此处边吃边等他们来接不好么?”

“他们是谁?”商猗凝眉反问。

“小陛下的外公啊。”

也不知沈秋实到底有没有将卫潇的提醒听进去,称呼改是改了,却又十分执着地要加个前缀,不过众人此时已没有闲心在意称呼上的琐事,想不通沈秋实怎么会在此时提到镇国公,唯有太傅反应最快,蓦地问道:“如今城门是镇国公在与城中守军作战?”

沈秋实点头,见众人不可思议的模样,自顾自地从胸口掏出个油纸包,边吃零嘴边嘎吱嘎吱地解释起来。

原来沈秋实在蒙獗收到喻稚青写的信件后,对喻崖谋逆一事乃是相当愤慨或许是他之前就看不惯喻崖的缘故,而小陛下对他那莽撞性子早有预料,特意在信上写明不准妄动塞北大军。

想起喻崖还在远方欠揍,而他与喻稚青又许久未见面,中原还有那么多好吃的等着自己,沈秋实自称自己当时是“灵机一动”,既然大军不得妄动,那光他一个人妄动不就行了?他当年怕吃苦干活,也曾独自离开蒙獗寻找流落民间的喻稚青,自认为已是很有经验了,便效仿当年,骑着一匹马便敢私自南下。

“当然,我还记得小陛下要我看好商狄的事情,我怕这家伙在塞北逃跑,所以便把人一起带上,放心,我可是很靠谱的!”

沈秋实吃得一手碎渣,还颇为自得地拍了拍胸脯,证明自己的可靠,却不知听者皆出了一身冷汗。

沈秋实当年南下能顺利找到流落民间的喻稚青,全靠商晴暗中指路,此番南下自然不如往昔顺利,他带着痴痴傻傻的商狄一路乱转,竟真让他在几日前稀里糊涂走到镇国公的属地,官兵们看他是异邦打扮,押他去面见镇国公,沈秋实则在此时发挥了他人生最大的优点坦诚,还不必镇国公开口讯问,他便将喻稚青信上内容全部说了出来,反倒把老爷子吓得够呛,立刻派人搜寻。

镇国公不知晓商狄还活在人间的真相,喻稚青当初本想将此事告诉外祖父,但母亲和舅舅的死已令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万分心痛,一见喻稚青便涕泪纵横,虽然小陛下认为让商狄活着才是最好的折磨方式,但也不愿再在外祖父面前提起那个疯子,索性继续瞒了下去。

而沈秋实对于喻稚青的叮嘱,有时抛之脑后,有意曲解,有时却又践行得十分彻底,譬如喻稚青当初和他说不许泄露商狄身份,他便一直牢记于心,当镇国公问起商狄身份的时候,沈秋实不知怎么突然生出脑子,说商狄不过是个普通随从。

也幸好他说了这话,要知道,镇国公膝下就一子一女,全部死在商狄手下,这等切肤之痛,若让镇国公知道杀女仇人就在眼前,即便皇令在先,恐怕也不会让商狄继续跟着沈秋实行动。

听完这一切,卫潇简直有些哭笑不得,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堂堂首领竟因为好吃贪玩,便在情势如此严峻的时候私自逃出,还把最危险的囚犯带着一同乱跑,真亏路上没出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但若没有沈秋实这番胡闹,也不可能会误打误撞到达镇国公的属地,搬来救兵拯救即将末路的他们。

沈秋实并不想到那么多关窍,一切都是随心所为,零嘴吃到最后还剩些碎渣,他本打算一口气吞完,忽然想起什么,将这些残渣一把塞进仍受侍卫绑缚看管着的商狄口中,仿佛是在关照对方。

当然,所有清楚商狄身体情况的人都知晓这并非关照。

没过多久,商狄果然露出痛苦的神情,而沈秋实也对他了解透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往外吐,胆怯的青年只能机械咀嚼着嘴里的吃食,被迫咽下,可就在沈秋实抽回手的那一瞬,商狄仍是抑制不住地吐了出来,气得沈秋实直骂商狄是“浪费粮食”,商狄仿佛也知晓自己是犯了错,头低的厉害,却也不躲,痴痴站在原地任沈秋实打骂。

紧张的气氛被眼前这场闹剧掩去,而卫潇看见沈秋实一副与商猗十分熟络的模样时,之前心中猜想得以应证旁的不说,至少之前商猗肯定在蒙獗呆过一段时间,而从蒙獗首领的反应来看,似乎他也知晓商猗歧国皇子的身份。

卫潇正想着是否应该私下向蒙獗首领打听商猗的事情,一阵忙乱的马蹄声却逐渐逼近,停在巷口,众人不知是敌是友,不由再度警惕起来,直至一个白发苍苍却气宇非凡、一身甲胄的男子被将领簇拥着进了小院,侍卫们悬着的心才算真正放下。

这些侍卫或许不认识蒙獗首领,但却不可能不认识眼前的这位当年就是镇国公亲自将他们挑选出来送到宫中,此时得见旧主,纷纷下跪行礼,有动情者,更是眼含热泪,忙道他们失职。

“陛下这是怎么了?!”

镇国公见到外孙在一陌生男子怀中双目紧闭,大步迈过,竟是直接将喻稚青从商猗怀中夺出。在此之前,他只从沈秋实那儿知晓喻崖造反的事,以为喻稚青至多是在民间受了些委屈,未成想见到的会是这样的景象,忧心不已。

周围的将领们也纷纷大惊,忙让人去传轿子和军医。

太傅过去与镇国公曾有同朝之谊,此时上前几步,在老将军身旁低语几句,说明了当前的状况。

镇国公听完,面上担忧不减,低声痛骂了喻崖几句,又同太傅叹道:“老夫没想到先生您也尚在人间......只是此事何不早点通知与我,若最初便是由老夫护驾,如何都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陛下年轻,难免有好强的时候。”太傅为喻稚青解释了几句,“前些时候本想求援,但喻崖此人诡诈,恐其借题发挥,反将老将军打成叛贼。”

“哼!他要虚名,老夫却只要我孙儿的平安!”镇国公冷哼一声,“可惜那直娘贼跑得甚快,陛下如此厚待他,他却包藏祸心,若在此城之中,老夫早把他心剜出来下酒!”

“啊?下酒?什么下酒?开饭了?”一旁的沈秋实冷不丁插嘴,他对任何和吃食有关的话题都饱有兴趣,此时软轿和军医也来了,这小小的院落被挤得水泄不通,镇国公大掌一挥,决定先将陛下送回国公府好好医治,其余稍后再谈。

众人各自领了命令,飞快地忙碌起来,独剩商猗无所事事,他本该一直护在喻稚青身旁,可现在小陛下被镇国公亲手送进了轿中,又派军医贴身伺候,实在没有他可以插手的地方,而那位老将军似乎也只将他当成和卫潇一样的宫中侍卫,未曾多看过他一眼当然,若镇国公知晓了商猗的身份,大概也不会轻易放过。

没过几日,他们随镇国公回到了他的属地,这里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且有重兵把守,固若金汤,就算和喻崖光明正大的开战也不必担忧。

喻稚青也被送到内院仔细调养,镇国公最心疼这个外孙,光安排伺候的婢女就安排了几十个,还都是有照料病患经验的,不似那些侍卫那般笨手笨脚,恐怕还能胜过商猗许多。

其实商猗本该安心,至少在这里他的阿青可以收到很好的照料,每日也有无数神医为其诊断,但镇国公怕扰着小陛下养病,下了死令,除伺候的人外,其余人想见喻稚青都需得到他的允许,甚至在喻稚青休养的院子设了士兵监守,如今见一面都难,商猗只能每日站在喻稚青院落外,从那些路过婢子的只言片语中得知陛下的一点消息。

这一日,夕阳已经完全沉落西山,商猗知晓等不到什么消息了,挪动站至麻木的双腿往如今的住所前去。

他果真被当成了宫中的侍卫,如今和卫潇等人住在国公府的一方小院之中。除卫潇和商猗外,那些镇国公挑选的侍卫们因照顾不周,被老将军下令挨了一顿军棍果然,依镇国公的心愿,他俩也未尽职责,很是该打,但卫潇到底是宫中任有品阶的官员,镇国公不便出手其他侍卫便没这样好运了,饶是他们武功在身,军棍也不是好受的,一干人现在都趴在房里养伤,整个院里都是他们的膏药味。

可今日众人却没有趴在床上,反而都站在院中,男人走近一看,才发现他们正团团围着商狄。

光看一眼,商猗便从那阴冷的眼神中明白,商狄恢复神智了。

即使被绑在地上,商狄也像个疯狗一般,见谁骂谁,众人早忍到极限,若不是卫潇让他们不要乱来,恐怕商狄此时已被活活打死。

商狄也注意到商猗的到来,冷笑几声,正要说出更加恶毒的话语之时,忽然院外来了一批镇国公的手下,二话不说便将地上的商狄拉了起来,那张不干不净的嘴也被人用布巾堵住。

其中有一个为首的将领此时才同卫潇解释他们是奉镇国公的命令,来这拿人。

卫潇心下一惊,知晓定是商狄身份被谁暴露,疑心是院里的哪个侍卫不小心在镇国公前说漏了嘴当然,商狄罪该万死,他更是没有偏袒商狄的理由,但陛下尚在昏迷之中,之前的旨意是要商狄继续活着受罪,如今若是镇国公气急之下将商狄斩杀,那陛下醒来后会否......

拦是没法拦,卫潇心中正犹豫着是否该向镇国公禀明实情,谁知下一刻商猗也被镇国公的人擒住,绳索将双臂牢牢绑住,而武力高强的男子只是愣了一瞬,仿佛明白了什么,并没有过多挣扎,而将领此时向卫潇拱手道:“卫大人,国公爷只吩咐我擒这二人回去,打扰了。”

说完,他们押解着商狄和商猗,头也不回地离去。

一百一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