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1 / 1)

那男子显然也没想到自己刚准备敲门大门便开了,连忙解释道:“贵府可是需要郎中?我就住在隔壁,乃是一名草泽医人,今日见贵府出入多位大夫,斗胆猜想此处或有患者......咦,这位少侠,我们是否见过?”

商猗也觉得眼前之人有些眼熟,恰逢卫潇听到门口有交谈声,走过来察看情况,那草泽医人又向卫潇自我介绍了一回。

卫潇下意识想要拒绝,按理说陛下龙体金尊玉贵,太医院的院判都要千万斟酌才敢给陛下医治,此时身不由己,由这些民间医馆看诊已属无奈之举,更何论让个不明来历的江湖郎中为喻稚青诊治?

那草泽医人显然也看出卫潇的犹豫,连忙解释道:“我原本在别处也有一家医馆的,可惜战乱时遭歧军烧毁,如此才回了故土做个游走郎中,不敢自夸术比华佗,但......”

“让他看看吧。”

商猗突然对卫潇道,他想起来了,眼前之人便是他带着小陛下去塞北之前遇到的一位医者,也正是最早提到姑射草可以治疗喻稚青双腿的人。

卫潇不知那些缘由,不过此时他们其实也没有别的办法,既商猗许这个草泽医人为喻稚青看诊,自然有一定的道理卫潇此时还未发现,潜意识里的他已经开始默认商猗不会做出认为有损喻稚青的决定。

而那郎中进到房中,先是被房中一帮孔武有力的男子惊得说不出来话来,而看清床上躺着的青年后,瞬间回忆起自己是在何处见过他们。

也难怪,喻稚青生得太过精致,的确很有让人过目难忘的资本。

商猗也在此时回到房间,打算等草泽医人诊断完后再做决断。

如之前那样,他将喻稚青过往所用药物都说了一遍,并且提起了姑射草和神女的事。

谁知那正在给喻稚青把脉的年轻郎中惊道:“我只说过姑射草可以治疗腿疾,至于神女之血可作药引这个说法不知少侠是从何处听来的?”

商猗忽然明白了什么,心中一沉,便听到郎中继续说:“我清楚记得我过去阅读的那本古籍中,分明特意注明了姑射草不可与神女共饮。”

是喻崖告诉他们的,说神女血能够帮助喻稚青双腿尽快恢复。

不仅商猗面色难看,而年轻的草泽医人脸上也浮现出几分焦急:“......除了姑射草,再加上少侠之前曾提到的换药,以后后来给的那副所谓健体的汤药,这些都是极好的药方不假,但一旦搭上神女之血,这简直就是在”

医者思索半天,努力在脑中搜寻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好不容易才想出一个最最贴切的词汇。

饮鸩止渴。

草泽医人吐出这四个字,在安静的房中,他的声音格外清晰,仿佛成为四把利剑,直直插入每一个担忧的心中。

一百一十五章

原来当年帐中初见之时,喻崖便早早设下了毒计。

而此时的商猗却无暇去思考喻崖的动机,满脑子都是他们庙中分别的那一晚。

是他逼喻稚青饮下神女之血的。

那时的少年刚被他从睡梦中吵醒,却还张罗着想为他包扎疗伤,而走投无路的他强迫少年饮下他给予的鲜血,还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是为了喻稚青好。

商猗总以为自己对喻稚青已经足够细心谨慎,而今日才知竟是他亲手将毒药逼迫爱人饮下。

他还记得小陛下当时推拒的动作,而每回忆起一分,便将他的心又切割了一寸。

据草泽医人的说法,虽然姑射药草和神女野兽这两者从名字看的确相衬,但实际上二者都是至阳至纯之物,两厢遇见,便如雪上加霜、烈火添柴,即便不是同时服饮,单是喻稚青体内残存的姑射药效与神女血碰上就足以伤其根本。

医者叹了口气:“也是在下考虑不周,只因古籍上对神女的描述彷如山海经的神兽那般,我以为不过是神话流传,当日便未提及神女与姑射不可同用之事。”

商猗此时的脸色仿佛已降至冰点,甚至连那两个专门负责盯守商猗的侍卫都不禁有些胆寒地低下视线,而卫潇仍然不解:“既然神女之血不可与姑射同用,那陛...那我们公子饮用神女之血是两年多前的事情,倘若真有不妥,为何此时才发作?更何况您也知晓我们公子他自幼体弱多病,甚至因一场意外残疾,后来双腿得以恢复,身体转好如常,这些也都是在饮用神女血后才有的变化。”

年轻的郎中叹了一声:“这便是不才所指的饮鸩止渴了。”

草泽医人多和不识字的百姓农民打交道,此时便用了一个相当粗浅的例子向诸人解释了目前喻稚青身体的情况:便好似喻稚青此生总共要患十次病,而他服用的这些药物治标不治本,只是强行将喻稚青身体调理出一种健康的假象,以至于本该要生的疾病全部往后堆,若一直靠药物维持,虽然身体的确不会生什么病症,看似强健,但长久下去必会短寿早亡,而喻稚青则因先前与卫潇等人分散,没有再服用喻崖给他开的那个药方,于是那些被强行推后、堆积在一处的病症便如蓄满洪流的水坝开闸,一下子全部涌出,最初应该只是一些头疼脑热,但后续喻稚青也一直没有再服用喻崖的药物,身体自然会不堪重负,就此病倒。

草泽医人说完,见所有人越发凝重,匆忙又宽慰了几句,与其最后无药可救短折而死,这样提前发作,其实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可惜他这蹩脚的安慰并未使众人好受许多,商猗直至此时才硬逼着自己找回一些理智,哑声问道:“那现在该如何救治?”

那草泽医人挠了挠后脑勺,有些尴尬地说道:“我那本古籍也是早年无意间从某个书摊买回的,书上只写明神女与姑射共用的利害关系,至于如何破解,书上似乎并未写明。”

此话换来更长久的沉默,倒是莫名其妙变成专职照顾孩子的严旻震惊道:“啊?你就随便看本地摊货就敢出来医人啊?”

“是书摊不是地摊!”医者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与严旻争辩。

“那改明儿我随便写本医书往书摊一放,你也买回家学去吧!”

“你”

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傅忽然咳了一声,草泽医人看向这个全屋唯一坐着的老先生,见他身形仿有松鹤之姿,仿佛是大儒一类博览群书的人物,就连那个冷面少侠,似乎都对这位有几分敬重。

而那个老先生的话也的确很有风度,三言两语便将有些躁动的大汉们安抚完毕,并礼貌地请他先回去翻找一下医书,若是可以,他们愿花重金向他买回那本医书。

年轻的草泽医人鲜少受到这样的礼遇,赧然摆手,他虽然不知床上躺着的那位貌美青年究竟是什么身份,但如今会变成这样,其中多少也有他的一部分责任,当即拍拍胸脯表示回去就找,横竖两家就是邻居,他一找到就马上送来。

因知晓喻稚青昏迷的真正缘由,比起先前的那些大夫,他则建议未找到救治方法之前,还是保守起见,勿用任何药物,免得加重喻稚青病情,并且委婉地向众人说道:“那个......依在下推断,病患或许不会那么快醒来,万望诸位做好准备。”

所有人心中清楚,所谓的做好准备,其实是指做好喻稚青永远苏醒不过来的准备。

卫潇送草泽医人离去前,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往商猗方向望去,此时的男人已不再急着去帝京寻找喻崖,深邃的眼瞳静静看向床上仿佛正在安眠的小陛下,不知思索着什么。

是夜,烛火摇曳,卫潇往熏香炉中添了些驱蚊安眠的香料,又剪去半截烛芯,见屋里的确没什么他可帮忙的事后,只得在旁静静观望正给喻稚青按摩四肢的商猗。

虽然男人身上的疑点仍未洗清,但卫潇已经取消了侍卫对商猗的盯守,屋里此时只有他们三人,小陛下不省人事,屋里除了油灯燃烧时偶尔的哔剥声外再无其他动静。

商猗动作行云流水,一切都熟练的仿佛做过千次万次。

喻稚青的侍卫虽然伺候尽心,但除了卫潇外,他们大多都是喻稚青登基后由镇国公送来的侍卫,小陛下自从服用神女血之后,身体恢复得极快,并且在喻崖的那个“健体”汤药加持下,更是鲜少生病,他们实在没有太多照顾病人的经验,

而尽管卫潇过去与尚为残疾的喻稚青有所接触过,但当时他身份低微,照顾喻稚青的事情更轮不到他这样的武夫来做至于其他人则更不用提,严旻看见喻稚青就紧张,靠近床榻都不敢;太傅倒是很愿意照顾他的宝贝学生,可惜这些年一直荒废岁月,能生活自理已是不易。

起初众人以为照顾一个陷入昏迷的病人并不会有多困难,无非是每日守在床边,等小陛下醒了就嚎一嗓子,谁承想喻稚青昏迷的第一天便发生了许多状况。

他们熬了一些米汤想喂喻稚青服下,可不得其法,如何灌都灌不进去,反而差点使昏迷中的小皇帝呛着;端来热水想替喻稚青擦身,结果一群人七手八脚,不仅未擦拭清爽,还弄得床榻到处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