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1 / 1)

好在离岛的日子就要到了,翌日正午,那哑巴渔夫果然出现。

喻稚青腿伤已经结痂,加上之前男扮女装的事情已经暴露,总算不必再穿裙装,太傅倒是很好心地主动借了他衣衫穿,可惜有些短,喻稚青便穿了一件商猗的外衫,虽然过分宽大,露出精致的锁骨,但黑色劲装将青年窄腰紧束,越发衬出他的身材修长,面冠如玉。

喻稚青原本和太傅商讨的计划是不等卫潇他们了,直接先去寻镇国公再说,喻稚青虽然心中隐约有些不愿,但也知晓此时不是逞强的时候,喻崖来势汹汹,商猗保护他已有些吃力,再添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傅,他不能拿所有人的性命去冒险。

渔夫将他们送到最近的镇上,即将靠近岸边时,不知是否眼花,喻稚青感觉自己似乎是看见了某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而那个短褐打扮,戴斗笠、身旁还放着扁担的男子似乎也瞧见了船上的众人,连忙站起身,斗笠下是张熟悉的脸,堪称是眼含热泪的盯着自己瞧,简直恨不得直接从岸边游到他们船上,喻稚青鲜少看见卫潇有如此情绪外放的时候,见他无恙,其实心情也颇为激动,但更多的是暗中庆幸自己还好没穿裙子,不然被卫潇瞧见他女子打扮,这辈子的脸面都要丢尽。

下了船,卫潇大概是当真激动坏了,也忘了规矩,大庭广众之下直直跪在喻稚青面前,小陛下叫了好几回起,但对方始终不愿起身,连说是他们疏忽才会使陛下流落在外,喻稚青担心卫潇再说下去恐怕满大街都要发现他们身份了,索性直接把卫潇从地上拽了起来,低声提醒对方街上人来人往。

卫潇如梦初醒,连忙敛去悲色,总算又恢复到往日那兰Э生Э更个尽忠职守的侍卫模样,倒是喻稚青回头看向身后太傅和商猗,发现太傅似乎略带嘉许地看着卫潇,而一旁的商猗则一直死盯着喻稚青拉起卫潇的那只手不放,仿佛是一只下一瞬就要露出獠牙撕咬的野兽。

而察觉到小陛下视线,男人的目光却蓦地柔和下来,甚至冲喻稚青扬了扬唇角。

喻稚青无端有些面热,连忙转头松手,问卫潇怎么沦落到当街头小贩了。

青年再度十分难得的从卫潇脸上看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只见他慌忙拉了拉短褐,习惯性地又想向喻稚青告罪失仪,好在及时反应过来,方在喻稚青身后小声解释起来。

卫潇会这般打扮,其实也是为了避开喻崖的耳目,自从他们分散以后,他便率着侍卫们一面躲开杀手的追捕,一面暗中寻找喻稚青和商猗的下落,他没过多久便找到了商猗给他们留下的记号,顺着一路找寻下来,可最终却发现记号停留在他们乘画舫离去的地方,此后便失了他们的踪迹。

喻稚青叹了口气,画舫如今都沉进江水的黄沙之中,之后他和商猗一直与太傅在江心岛屿,难怪卫潇他们找寻不到。

而失了喻稚青踪迹的侍卫们担心他们出了什么意外,如无头苍蝇般四处寻找,内部甚至隐隐有了一些消极的流言蜚语,疑心喻稚青是否已遭喻崖毒手,一众侍卫悲观得恨不能以死谢罪,卫潇虽然心中亦是忧虑不已,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心想陛下最后的行踪既然是在江上,他们如今能做的也只有在附近几个江岸派人等候,其实起初并不奢望能直接在码头找到喻稚青,只想着若能打听一星半点儿的消息也是好的。

为免周围居民产生怀疑,卫潇等人这才假扮成寻常小贩,终日守在江边的几处渡口。

在喻稚青简略的讲述下,卫潇这才知晓这段时日他们也经历了许多,不由多看了商猗几眼,更为喻稚青身后的老者便是当年名满天下的太傅而惊讶,连忙上前行礼。

一行人走进一个稍微有些破败的小巷,卫潇说再往里走有个小院,便是他们众人如今暂住的地点,喻稚青随口问起这段时日他们除了寻人外可有别的发现,卫潇道有,正想细细说明,然而他们已走到小院门前,还未开门,喻稚青便听见里面有小孩子的嚎哭声。

喻稚青不解地望向卫潇,卫潇苦笑着叹了一句“说来话长”,随后将门推开,果然有个约莫才一岁出头的女童正在侍卫们怀里嚎哭,见到外面来人,那孩子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力气,仗着个头小,竟从五大三粗的侍卫怀中钻了出来,跌跌撞撞地朝他们跑来。

卫潇怕那孩子摔倒,连忙蹲下身子,张开双臂想要迎接,结果那孩子在跑向卫潇的途中突然转了方向,竟直接扑进了小陛下脚边。

喻稚青从未与幼童接触,此时简直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想往商猗身后躲,却又怕那女童跌倒,只得干站在原地,任那孩子扒住自己小腿,眼泪蹭了一腿。

卫潇用了些力气,才将那死命抱着喻稚青的孩子抱起,顺势交给一旁的侍卫,抱拳告罪。

喻稚青还未开口,倒是太傅,不知是不是如今上了年纪的缘故,当年喻稚青小时候都能硬是能忍住不去理会的他,如今却极有兴趣的凑了过去,轻轻捏了捏那孩子肉嘟嘟的面颊,抢先道:“这是你家孩子?”

感受到喻稚青略带几分惊讶的视线,卫潇急忙分辩道:“非也非也!若我们推测不假,这孩子应该是喻崖的子嗣!”

此话一出,不仅是喻稚青,连商猗都微微一怔。

卫潇一直偷偷打量小陛下神色,见对方似乎没有继续误会,这才解释起来,原来他们与喻稚青分散之后,除了一路追寻小陛下踪迹外,也确实有些收获他们同喻稚青一样,也查到一些喻崖受贿的证据,某日卫潇正整理着罪证,不知是哪一个侍卫无心提起,说钱色向来不分,这一路他们只查到一些金钱交易,但关于女色方面,似乎未曾查及。

一语点醒梦中人,卫潇知晓一些贪官污吏最喜在风月场所谈事,从那些妓子小倌的口中或许可以打探出更多信息,于是卫潇率侍卫们顺藤摸瓜,果然查出喻崖确实出入过风月场所。

其中最可笑的是,他们查出喻崖或许是为了维护他那清贵无尘的君子形象,进妓院时竟是扮成了送菜的农夫,走后门进入。

妓院的鸨母似乎提前受到当地官员的警示,起初咬死了没有这回事发生,然而在卫潇等人的威逼恐吓之下,总算战战兢兢说了出来, 那位从帝京来的王爷的确到过他们妓馆,她为了讨好,还特别安排了一个苦心栽培多年的清倌作陪,结果喻崖没看上人家,又重新指了一个女子陪席。

侍卫们听到这个消息,立马让老鸨交出那个女子,本意只是想问问那女子可有在席间听说是什么,然而鸨母却是摇首,只道不知是不是喻崖暗中给了那女子许多赏赐,没过多久,那个女子便自己赎了身,如今下落不明,她也不知如今身在何处。

此后又是经历多番波折,侍卫们总算打听到女子如今在一偏远村落暂住,一行人策马夤夜奔去,没想到刚至村口他们便嗅到一股浓厚的血腥气,忙道不好,发现村中便如王燮的惨案一样,全村上下无论男女老少,全部惨死家中。

侍卫们无不抚膺长叹,既为这些无辜百姓之死伤怀,又为此次查入死路愤慨。

卫潇下马查看情况,发现地上的血迹还很新鲜,有些尸体甚至还残余着些许体温,可见杀手们刚行凶不久。

他马上赶往女子所住的房屋,果然看见屋里杂乱,一个身中数刀的女子倒在血泊之中,但令人惊讶的是,那个女子似乎还残存着一丝气息,卫潇马上着人为她止血救治,而那名女子也恢复了一些意识,双眸涣散地注视着眼前的侍卫们。

卫潇忙让她莫怕,很快就带她去医馆就医,而女人却如回光返照般,突然伸出手指向床下,双唇无力的张合几下,似是想要说话,但因失血过多,只能吐出几个无力的气声。

卫潇俯下身,侧耳贴近女人嘴唇,总算依稀听清一句:“是他的......”

然而这句话还未说完,耳旁便是一片寂静,安静地连最后那点微弱的呼吸都无法听见。

卫潇看着眼前逐渐冰凉的尸体,吩咐其他人在床底搜寻。

为了方便搜索,侍卫将床彻底挪开,而他们发现床下竟有一个小小的木门,似乎是有个地窖的模样,女子临终前最后一句言语使他陷入深思,地窖中究竟藏着什么呢?是喻崖贪污受贿的证据吗?全村的杀身之祸,是否又是因此招来的呢?

卫潇率先进入地窖当中,就当众人凝神屏息,以为卫潇会寻出多了不得的东西时,卫潇抱着一个正在熟睡的女孩儿从地窖钻出。

是他的。

卫潇看着怀里一岁左右的幼孩,回想起这句话,在心中细细算过喻崖去妓馆的日子,虽然时间有些紧凑,但若这孩子是早产儿,的确有可能是喻崖风流一度后留下的种子。

这也解释了女人为何在喻崖离去不久就为自己赎身,她定然是发现自己有了身孕那时喻崖已走,她留下这个孩子独自抚养,是为了日后向喻崖勒索,还是只想有一个孩子好好照料从她对孩子的保护来看,卫潇倾向于后者一些。

从手法来看,村庄的血案的确与王燮家的惨案十分相似,直指罪魁祸首喻崖,但喻崖为了掩埋罪证,难道连曾今欢好过的女子都不放过?他又到底知不知道这孩子的存在?

斯人已去,太多事情无从查证,卫潇也不能丢下这孩子不管不顾,只得和侍卫们带着这小丫头继续搜寻喻稚青下落。

一百一十三章

天近傍晚,如血的残阳落在每个人身上,仿佛连蝉鸣变得哀绝绵长。

喻稚青听完卫潇的讲述,看那孩子的眸中多了几分同情和不忍,但更多的仍旧是难以置信自发现喻崖便是幕后主使以来,他固然从往昔回忆中发觉许多喻崖包藏祸心的蛛丝马迹,但总的来说,喻崖过去那个带着淡淡药草香气的君子模样实在太过深入人心,纵然发现对方实际是个野心家,似乎都还有个伪君子作前提,无论如何都该有个君子的模样,总该是笑里藏刀、口蜜腹剑,执棋交锋于落子之间,而不至于如卫潇口中那般,竟然还会嫖妓。

要知道,就连当年最骄奢放肆的商狄,东宫也没有一个伺候他的侍妾。

不过话又说回来,一个人有千千万万种,在他未与商狄真正交锋之前,他也绝对想不到商狄不光是残忍无道,而且还是个有呕吐症还会撕纸吃的疯子更何况他始终还未想明喻崖谋逆的原因,也许对方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小陛下彻底陷入思绪之中,直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旁“咿咿呀呀”才将他拉回现实,他循声望去,发现那孩子在侍卫怀中仍不老实,两只肉嘟嘟、像藕节似的小短胳膊在空中划着,不住想往喻稚青所在方向扑,一看便知是想要喻稚青来抱的样子。

太傅纳罕,捋了捋他的山羊须,不由好奇这孩子怎么就那么想要与喻稚青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