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他这輩子不是君子,他下辈子怕是也当不成什么好人,何苦非要用那?些高?尚文士的?道德准则要求自己?
他心里?这样想,可还是用内力强撑着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想着待会她回来看见他时,他要说?些什么。
便?说?自己是感激她今夜的?救命之恩,怕她被梁王的?人暗算,心中不放心。
他喝了她一副藥呢,这会几个时辰了,他觉着自己好像好多了,这自然?是救命的?恩情,而她被他牵扯进来,被梁王的?人盯上了,他更不能?袖手旁观了。
这样说?会让她觉得?他这人也算是知恩图报、敢作敢当吗?
陈毓不知道。
在祝琬回到庭院时,他早已昏睡过去多时了。
第39章 039 “哪种‘好感’?”
陈毓阖着眼不言语, 他的面色苍白,連嘴唇都?没什么?血色,攥着祝琬衣袖的手却紧紧捻着, 像是怕自己一松手她便不见了一般。
祝琬也没挣, 她抬起另一只手探了探他的额间?, 高热已?经退了, 只是触之仍是热的,不过这已?经是比前夜的情况要好?太多了, 她心中松快起来?,手便也不怎么?老实,顺势往下又摸了摸他的脸颊。
“阎王爷都?不要你, 你再装睡我也把你扔出去?。”知道他已?经醒了, 祝琬故意玩笑道。
陈毓听话地睁开眼看她。
他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昨晚头?昏沉,身?上也没力气,这会已?经好?很多了, 連內力都?恢复了两三成。
她这一夜想是没睡好?, 发髻都?是凌乱的, 面上的薄妆也都?蹭掉了,看上去?很疲惫, 可她眸光如?明月, 似湖光,只堪堪对视一眼陈毓便别看脸。
只一眼, 他好?像心口被什么?剜了一下,又疼又脹。
这世间?的皎洁月光从?来?只会映在清澈见底的湖泊之中,連荡开的涟纹都?像是泛着银光雪色的,而他, 他不过是阴暗沟渠中的鬼魂,受不住她那样明亮的眸光。
他不懂得守护是要怎么?守护,他只知道该如?何掠夺如?何占有。
许是见他没反應,而他又確確实实还发着热,祝琬有些不放心,问都?没问他便开始解他身?上的衣衫,陈毓大抵这会还是没什么?力气,沉默地任她一层层解开他的衣襟,半点多余的反應也没有。
当然,纵是他有反应,祝琬该看也还是要看的。
胸前发炎的箭傷是前夜他自己切开的,傷處缠着的绷帶已?经被血染透,腰腹间?被她划破的匕首傷此时看着只剩一道皮外傷,她叹了口气。
这人怎么?能?把自己搞得这么?惨。
这会没有藥,她并未解开缠着伤口的绷帶,只将他的衣襟拢好?,小心翼翼捏捏他的手掌,“我去?你住的地方?取点东西,你的伤要換藥,身?上衣衫你大概也穿得不舒服了,我给你拿两套过来?,还有什么?要拿的吗?”
陈毓眼睛不看她,却回应了她的话,点点头?,后又摇摇头?。
祝琬弯起唇,没忍住,她摸摸他的头?。
“陈毓。”她唤他的名。
“你现在听话得甚至显得有点可爱。”
只是听她的话,就?可以得到?她的怜爱吗?
陈毓缓慢地复又看向她,眼底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觉察的希冀。
他可以很听她的话、可以只听她的话,她会一直这样关心他、一直觉得他可爱吗?
陈毓怔怔地、直直地看着她。
有没有谁能?告诉他,他要做什么?才?能?得到?她的爱?
不是同情、不是怜悯、是男女之间?情有独钟的爱意。神明也好?,恶鬼也罢,若有谁能?告诉他该如?何做,他愿意交換他的所有。
陈毓的心口骤然剧烈地跳动起来?,然而下一刻他绝望地闭起眼。
他真是疯了。
她不懂,她什么?都?不知道,可他不是。
当陈毓当久了,你便真的将周俨的身?份忘了吗?他在心中讥嘲自己。
祝琬只见他先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又一脸痛苦地闭上眼,一头?雾水地还当他是不舒服,便也不再耽搁时间?,起身?走?出房门。
如?期跟上来?,似乎是怕她出事?,想要和她同去?,祝琬没讓他一起,只告诉他留在这里保护陈毓。
她只身?从?院落离开,并未直接往陈毓的住處走?,而是七拐八绕进了一處不大起眼的小巷,来?到?一处没什么?人的早点摊,叫了些清淡的吃食,摊主给她打包好?,递给她时,她低声交代:“我后日午后,约莫申时来?此地同你们离开。”
摊主微微点头?,面上笑意不变,“姑娘慢走?,下次再来?啊。”
祝琬提着早点餐盒,来?到?陈毓的住处,陈毓这邊的人都?認得她,自然没什么?人拦她,她拿了煎的藥、外伤用的藥,还有包紮用的绷帶,然后去?陈毓房间?里想给他找两套干净的衣衫,她本意确实不是想打探什么?,可有些东西就?明晃晃地放在他房间?中的书案上,她想不看见都?不行。
比如?当日她拿给太子做交换信物的玉鐲。
从?她自己手腕上褪下亲手交给太子的,如?今完好?无损地出现在陈毓的桌案上。
她忍不住来?到?案前,拿起那只玉鐲,仔细看过后确定正是那一只。
其实这玉镯并不是那种?,什么?京中人尽皆知、让人一眼便能認出是她祝琬不离身?的物件,她出门在外,这类一见便知来路不简单的东西她全都?没有带在身?上。
不过这只玉镯也算是成色上好的,內圈刻印着她亲自勾描的小团雀,图案简单,旁的人认不出,但爹娘兄长不会不认得,确实是能证明她身份的。想了想,祝琬将玉镯一并拿上,从?陈毓那里离开后也没再耽搁,径直回了自己的住处。
她出门时陈毓是什么姿势,此时便仍是什么?姿势,听见她进门,他从?地上抬起头?看她,这会时辰还是很早,从?半掩的门扉中,她踏着晨色推门而入,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偏过头?看他还是坐在地上,皱着眉朝他走近。
她蹲在他身?前,端详了他片刻,然后不大确定地问道:“你自己能起来?吗?”
实则是有些吃力的,但陈毓仍是点头?,强撑着自己站起身?,坐到?桌前。
他哪里敢讓她过来?扶他帮他,这会他简直像是惊弓之鸟,她清透的目光、微凉的指腹、关切的语气……对他而言通通都?像是烈火浇油,浇得他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身?上感染的伤口痛,脑中嗡鸣喧嚣也痛,心口鼓鼓脹胀地,一呼一吸通通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