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若梁王的人当真会按捺不住朝她动手,她住哪里,哪里便不得安生,犹豫片刻,祝琬还是?探出马车唤住如期:“回我住的地方。”
她以为?如期会说?“主子?不让”之类的话拒绝她,谁知?道他头都?未回便径直应了。
祝琬愣了愣,但?想到?如期一贯同自己不对付,又一直觉着她会拖累陈毓,这会大?抵也不想让自己回到?陈毓那里,便也没多问。
直到?马车停住,祝琬下车走进院落,月下庭疏,鹧鸪啼声殷殷,陈毓靠坐在她住处木门外的青石阶上,怀中枕刀而眠。
第38章 038 可他就是不想让她离开
祝琬是真的?没?想到陈毓竟还能?来到她这里?。
他傷的?多重她是清楚的?, 寻常人若似他这般,怕是早已人事不省了,哪里?还能?在外面上上下下地折腾。
她在陈毓身前蹲下, 这一次她没?有?碰他, 她仍记得?上次他守在自己门外睡了一夜, 当时她下意識想要触碰他身上的?旧傷, 被他反扣着手扭到地上,简直痛得?要死。
想起那?次, 祝琬甚至覺着自己背上又痛起来了,她盯着他微阖的?眼,低声哼了声。
有?的?人便?是睡着了, 也一样会打人呢。
陈毓屈膝躺在她院门的?石阶上, 身后倚着房檐的?廊柱,瞧着懷中的?刀柄正?正?抵着他前胸的?傷处上,衣襟渗着血,不知是不是碰到哪里?又伤到了, 大抵是这既不是睡覺休息的?地方, 也着实是不舒服, 他眉头拧着,月夜掩映着, 昏暗之下也瞧不出他的?面色如何, 但想来怎么都不会太好。
都已经这么不舒服了,还要跑来她这里?来, 是……在担心她的?安全嗎?怕梁王的?人来,她这邊没?有?人手应对?不了?
想来多半是的?,但是倘若今夜梁王的?人真的?来了,他这个半昏半睡的?样子, 来了也是白来。
心中这样想着,但祝琬唇畔还是漾开笑意,说?不上为什么,她心底就是开心,终是没?忍住,她探出指尖戳了戳陈毓的?脸颊,这一次他没?有?上次那?般过激的?反应,但在碰到他皮肤的?瞬间,她指尖的?触感莫名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不待她细细想,陈毓似有?所覺,好像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一般,抬手握住她,十指交握着,将她的?手拢进自己的?懷中,他指关轻轻扣着她,她的?手背抵上他怀中冰冷的?刀鞘,祝琬怔住了。
这……算是牽手嗎?
这跟平时那?般,应付敌人迫不得?已地牽着抱着太不一样了!
那?些时候都太紧急,她根本顾不上想那?些有?的?没?的?,可现下,她的?手扣在他掌中,他胸腔微弱的?起伏她都感受地一清二楚,她試着往外挣了挣,却?被他握得?更紧。
“……”
他口中含混地念了句什么,祝琬没?听清,試着靠近些分辨,他却?什么都不再说?了。祝琬回头看了看院中,如期在她回来见到陈毓后便?自觉退出去了,这会空荡荡的?院子只有?树影在庭中摇摇晃晃。
她想了想,还是唤来如期,讓他帮她把陈毓弄到屋里?。
陈毓看着像是昏睡着,但如期剛撐起他,他便?清醒了,但是也没?推开他们,撐着如期自己起身,默不作声进到房间里?,但他说?什么都不忘內室走,只在外间靠门的?地方坐下,倚着旁邊阖着眼,一副不听不看的?样子。
见陈毓这般,如期自觉去她门外,坐在方才陈毓靠坐的?地方,一副要在那?守一夜的?样子,祝琬看这主仆二人半晌,也不再劝,径直熄了灯躺到床上。
是他自己非要睡在地上的?。
是他自己非要过来的?。
……
夜色中,祝琬复又坐起身,隔着层层帷帐看着外间地上的?身影,她明白自己心烦意乱难以成眠的?缘由,可她不懂他今夜来此又是为何。
他有?他自己选擇的?道路,他所选擇的?和她这十几年来所信仰的?一切都相悖,所以她打定主意从此地离开。
也正?因为他们之间并不同路,她对?前夜自己贸然?施救于他这一举动至今仍心有?顾虑。
倘若日后他造下杀孽,他手中这柄刀饮下太多血,那?自己今日所为便?是无形之中的?帮凶,她不愿见战事四起,贫苦人流离,可他已然?决意踏上这样一条杀伐路,这便?注定她同他之间并不同路,这一点,她本以为她和陈毓之间是心照不宣的?。
她当然?不会自恋地以为,自己在他的?心中的?分量可以比他的?大业更重要,可他今夜来了,在他这种半昏半醒的?状态下,随便?谁的?人都能?一刀了结他性命的?情况下,他还是来了。
为什么呢?
祝琬辗转反側,仍是想不通。
好想把他赶出去……今晚就不该把他捡回来!
祝琬直直躺回床上,拉起被衾蒙住脸,过了会又将脸露出来,側过身悄悄看他的?方向。
临近破晓,房檐上传来几声轻响,祝琬睡得?本就不踏实,蓦地惊醒过来,她仔细辨别了一下,确定外面有?人。
她起身从榻上坐起来,下意識往门口去看,陈毓仍在那?里?一动不动,外面屋顶漸漸传来轻微的?打斗声,应是她父亲派过来的?人已经和今夜的?不速之客交手了。
今夜她敢这样在这城里?引蛇出洞,也是因为父亲派来保护她的?人也已经到了有?些日子了,梁王的?人来了便?会知道,她如今身邊的?防卫也绝不是他手下那?些泛泛之輩能?对?付得?了的?。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外面那?点动静终是清净了,祝琬放下心来,这会天光渐亮,祝琬也没?了睡意,实是在床上有?些待不住,她轻手轻脚地来到陈毓身边蹲下,瞧不出面色如何,但他拧着眉,瞧着还是不舒服。
想也是的?,他本就受了很重的?外伤,又非要跑到她这里在门边地上窝着,想到再过一会他醒了大概还是要换一次藥,祝琬打算去一趟他的?住处,她剛一动,陈毓忽然抬手捻住她的衣袖,他醒了,但是并未睁开眼,只是将她的衣袖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
她没?动,陈毓也没?动。
陈毓其实早就醒了,这几年他入睡都很困难,稍有?动静便?会惊醒,昨夜实是因着身上的?伤,到了这边后支撑不住昏睡了一阵,方才外面那?些人折腾时,他便?已经醒过来了,只是身上实在是没?什么气力,他浑身上下便?没?有?一处不疼的?,刚醒时他尚有?些发?懵,没?多会他便?想起来了,昨晚是他自己跑来祝琬这里?的?。
禹州城內还有?很多事情要他去做,但昨晚他脑海中尽是他醒来后再不见她身影的?情形,他自然?看出来她想离开这里?,想回家了,他想破脑袋也找不到一个合理的借口留她继续再这里,可他就是不想讓她离开。
为什么不愿意她走呢?
陈毓下意识地回避了这个问题,他在心中为自己想强留她在这里找了无数个拙劣的?借口,却?没?有?一个能?冠冕堂皇地宣之于口。
最后他起身,披上衣服,来到她的?院中等她回来。
若他在这里?,她定然?不能?不打招呼一声不吭地离开禹州城了。
苦肉计?算是吧,毕竟他一身是伤,随便?一动都是皮肉扯着骨头地疼,再没?有?比这更苦的?苦肉计了吧。
靠在她门庭外,他心中渐渐安定。
他本就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君子,义?父当年便?说?他心思不够敞亮,他从来都当不成她那?些兄长那?般霁月清风的?翩翩公?子,他是从泥潭地底摸爬出来的?,若不是义?父收养他,他和那?些路边受她恩惠、一边磕头一边喊她小菩萨娘娘的?乞儿又有?什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