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嗓音淡淡,未见情绪:“可这就是冥府,这就是地狱,你应该最为清楚,所有生命都会有终点,而终点就在此。”
听她一席话,温悯生反应过来,揉了揉眉心,惊讶于自己竟又回想起那段记忆,不动声色的抬头看向天边红云,用陌生的景致提醒自己早已离开那个是非之地,且这辈子不可能再回去,这才觉得好受些,道:“这个我还是懂的,没什么关系,我就是见不得......”
话未说完,队伍忽然没有预兆的停了下来,温悯生止了话头,疑惑看去,这一望却是吃了一惊,只见天边滚滚红云下,一道高耸的城墙就立在眼前,那巍峨之高,几乎比望乡红塔还要壮观几份。
说是城墙,只因那样的高度和宽度,实际看起来质感倒更像是树木。墙面无数黑色枝条抱拥缠绕,每一根枝条的根部位置都嵌着一枚铜钱,而整个底座部分有些类似并排跪下的双腿,这样的姿势,像是惩罚什么罪人似的。
队伍人有人问道:“韩兄,依你所见,这是什么?”
韩政四下观察,拿不准注意的摇头:“我也未曾见过。”
温悯生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拿出那本小册子。还好当时在客栈最后关头又捡了起来,只是这上面沾满了那掌柜的泪水,现下还没有完全干,翻起来有些费事。
裴涯絮注意到了,将封面支起来看了眼,道:“雪心给你的?”
温悯生点了点头,裴涯絮惊讶道:“她居然会放你自己进来。”
温悯生没好气的拍掉她的手:“赶紧想办法怎么过去吧。”
裴涯絮双手抱胸,打量那城墙:“看看你雪心姐姐的小册子里面有没有写喽。”
温悯生快速的翻了一遍,以为是自己看差眼了,又从后往前翻了遍,依然没有找到:“居然没有这城墙的相关信息。”
有人尝试性拿武器敲了敲那城墙,声音听起来也像是树干,于是又上手摸了摸,嘿道:“还真是树,可能就是长得奇怪了点,要不然翻过去算了。”
人群里一阵小小的骚动,有人动了心,还有人看向韩政,期待他拿主意。
韩政有些犹豫,也上前几步,摸了摸那黑色枝条的纹理,确实是树木的质感没错,于是道:“这摸起来确实是一种树木。”
众人听了立时兴奋起来,争先恐后沿着树墙往上攀爬。要知道虽然大家都在一起行动,但如果遇见了宝贝那可是谁先拿到就是谁的,而荒原里异象往往伴随着珍宝,这树墙如此奇特,谁知道这上面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韩政来不及阻止,只好道:“还未探清虚实,大家最好注意安全,不要冲动。”
然而已经没人听他的话了,最上面的一位甚至已经快达到顶端,就在手掌即将碰上墙头时,他身边一处铜钱忽然喷涌出黑色水龙,随即凝聚成坚韧的枝条,紧紧攥住他的手腕,用力往外一拉,直接将毫无防备的他给扯下了城墙,悬在空中。
就在他离开树墙那一瞬,下方数人也遭受了攻击,纷纷被扯离了墙体,只有几个刚爬上没多高的能反应过来,纷纷跳下,祭出武器。
第63章 野猪(二)
韩政提起弯刀,在树墙上选了几个点,准备踩上去救人,然而还没挪动脚步,那些被悬吊起来的人都被慢慢放下下来,像是害怕扯痛了他们,又伸出无数枝条将身子拖起,将他们极为柔和的放回了地面,而后收回枝条,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在场人都怔住了,被放下来的数人还心有余悸。这时树墙一端忽然传来女子的哭泣,极为悲伤,几近断肠,在现下这种氛围内,着实怪异万分。
韩政将刀抵在身后,侧耳细听片刻,道:“我们去看看。”
那方才被吊起的几人说什么都不敢过去了,还有几位被震慑住心神的也绝不愿跟来,于是只得两队分开,一队随韩政去查看哭声来源,另一队从另一个方向绕过去。
裴温两人自然选择随着韩政,远远坠在人群后,温悯生依然试图从笔记本里寻找端倪,但又确实没这树墙的影子,不免有些奇怪,按理说这么轻易就遇到的话,雪心来了那么多次难道一次都没见过?
人群慢慢向前,那哭声也渐渐变大,大家心里开始打鼓,提高警惕。又行几步,只见那高耸的墙面上,突兀的被掏出一个大洞。一个满头白发,身穿红白两色长裙的女子正抱膝坐在那洞中,长发与枝条纠缠在一起,像是细密的蛛网。
那声音自然是她发出来的,在那样高的位置,她抱着双腿仰面痛哭着,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让她如此伤心,但这副样子倒是让温悯生眼前一亮,将手里的册子翻到了某一页,赫然就画着一个白发苍苍,只会哭泣的女子,名为:徒行女。
只是这上面的描述里,徒行女本身是在一棵很高大的树木上哭泣的,如果遇到了人就会过来拦路,但是没有攻击性,只要绕过去就好了,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下那树木居然变成了如何巍峨高耸的树墙,且几乎看不到边,想要绕过去,恐怕要走不远的路。
韩政显然也认出了徒行女,有些无奈道:“这下有点麻烦了,徒行女虽不伤人,但是这城墙看不见尽头,想绕过去也麻烦,这树短短时间内怎的生长如此之快?”
那白骨摸摸下巴,认真道:“恐怕是行女的眼泪浇灌的吧。”
韩政道:“徐兄可有什么办法?”
徐玉嘎了一声,摆摆手:“没办法没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说话间背后的一群蝴蝶使劲震动翅膀,激起了一堆粉尘,呛的韩政打了个喷嚏。
徐玉有些不好意思挠头,眼窝内的金鱼向他鞠了个躬。
温悯生观察着那女人哭泣的姿势,以及她的种种行为,心道:她这样千方百计的将人拦下,却不伤害,也不抢什么东西,难道是想要问询什么,却因为不会开口而只能哭泣?又或者,是因为某种特殊条件才将他们拦下的?
刚要说出心中所想,那徐玉便道:“她这样拦着我们,又不说话,有可能是因为我们中的某个人身上有特殊的东西存在吧,又或许是想要从某个人的身上得到什么消息,我们要不要先看看自己身上有没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话音一落,众人纷纷觉得有道理,于是开始翻找起来,甚至有人脱了衣服。裴涯絮皱眉,转身挡住了温悯生试图窥探的视线,垂眸下来:“看什么?”
温悯生干咳一声,装模作样的在帆布包里翻找起来,谁知这一摸,还真的摸到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手感有些粗粝,像是什么动物的皮毛,拿出来一看,竟是那客栈里店小二的面具。
裴涯絮:“...你居然这么厉害,是我害了他,不该让他拦着你。”
温悯生:“......”
她想起来了,他们在二楼那窗户上纠缠时,自己确实扣住了他的面具,而后随着自己的降落也将这面具带了下来,当时情形较为紧张,她收拾散落一地的东西时就没注意到,居然将这面具也装了过来。
正想着以后要是有机会得把这个还给人家,忽然发现那哭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向上看去,那徒行女果真没在继续哭泣,甚至已经站了起来,一片白色的眼睛正紧紧看着温悯生手里的面具。
裴涯絮顿时紧张起来,护在她身前,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注意到徒行女的目光,纷纷离温悯生更远了些。
韩政道:“姑娘,你是从客栈里拿来这面具的吗?”
温悯生点了点头,徐玉奇道:“这徒行女不知道在这流浪多久了,原来是因为面具不见了吗?什么情况?那掌柜的抢人面具干什么?”
说话间,那女子已从树上下来,径直向这边走来,众人纷纷避让,裴涯絮则取下雪中梅立在身前,目光阴冷。
温悯生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紧张:“这徒行女据说从未伤过人,即使将人拦下也只是想问询什么,得不到回应也就放人走了,现下这面具一定是对她有什么特殊意义,才会让她如此的。”
徒行女在距离两人几步的距离处停住,极长的白发在空中飘荡着,红白两色裙摆随风飘摇,配合着身后那高墙,倒是有几分凄凉味道。她的目光始终锁定着那面具,却又并不向前,也许是因为不会说话,便只是定定站着,眼里居然带上些祈求。
温悯生低头看着手中的面具,忽然想起,那掌柜的高帽上也系着一个差不多的野猪面具,而吃到人间食物的他便立刻便哭了出来,还一直喊着自己的妻子,难道......
温悯生心中一片雪亮,举起面具对女人道:“你的丈夫,现下恐怕正在荒原的边境,那里有一家客栈,老板有一道拿手名菜,叫《呼吸》,你现在去找,便能立刻见到他。”
那女子闻言,眼睛瞬间睁大,立刻冲了上来,紧紧抱了抱温悯生,还在她脸侧亲了一下,才拿起那面具向远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