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摧毁你的,必将使你强大。周童,相信自己,也相信我。相信为你启蒙的我,也相信此刻确定你存在价值的我。”南静波沉声道,字字认真,句句肺腑,他为人师表与演讲多年的感染力很难不让人信服,哪怕是看不清南静波脸的周童,也点了点头:“嗯,我和你一样,都是好人。”
南静波轻轻笑了起来,他没反驳周童,只是在心底悄悄的默默的说,就当这是我为自己曾经的错误,做出最后的补偿。
南静波的体力很好,他背着周童来到码头,却被冲出来的人群迎面撞了过来,南静波放下周童握着他的手去询问:“打扰一下,码头怎么这么乱?”被他拦住的人也是一脸着急,手里提着箱子:“哎呦!你还不知道那?合阳打起来了!马上就要守不住了,下一场就打到这了,还不赶快逃命去!”说完就甩开了南静波的手,鬼哭狼嚎的跑了出去。
南静波面沉如水,看来,他没赌赢,老天还是不愿意放过他这个坏人。
周童也听到了刚刚旅客的话,他心急的抓住南静波:“怎么办,要打仗了,我们还走吗?”南静波却仿佛预料到了如今的局面,他非但一点不慌甚至还摸了摸周童的手腕:“走,放心吧,我们一定能走。”他对周童笑,胜券在握的笑。周童惊慌的心,奇异的就在那笑里安安稳稳的放回了胸膛里。
他无条件的信任南静波,就如从前南静波与他授课一般。
南静波带着他从来时的路走回去,依旧是背着他,一步一步走回火车站,周童挣不过他,趴在那温暖的背上问他:“我们还要坐车去吗?”
南静波低声回答:“嗯,坐车回去。”
周童没抓住要点,他还在刚刚人群四散的恐惧中有点没缓过神来:“打仗了,火车还能开吗?”
南静波点点头:“能开的,相信我,我让你安全回家。”
周童低头贴近他的脖子:“嗯,我相信你。”他在前方是战乱,后方是追兵的困境中,坚定的相信着南静波的每一句话,像夏娃相信着毒蛇的每一句一般。
南静波背着周童到了车站,这是唯一还在开的火车,只是是开往回程了,他要进站被人拦下了,南静波放下周童,站直身体,故城南家之主的气势冲了出来,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副琉璃镜,轻轻架在鼻梁上,遮住了眼底的眸光:“打给你的上司田原中诚,说南静波找他。”
南静波的逮捕令发到了任何一个有日本势力的地方,他只在电话里说了几句,挂了电话后,这车站很快就被包围了起来,周童也被困了起来,远远的隔着两人。田原中诚是一个胖胖的矮个子的日本人,他与南静波用日语交谈了几句后,南静波脸上就浮起了冷笑:“不用拿南家威胁我,南家的人联手害了我父亲,你真把他们全杀了,我倒是要感谢你。”
田原中诚被反将一军,脸色也难看了起来,南静波丝毫不管他的脸色,就这么晾着他,等到对方差点爆炸的前一秒,突然笑了:“这么紧张做什么?让我说出来那批货的藏匿地点也不是不行。”
他对着被控制着的周童抬了抬下巴:“看见了吗?那是周童,韩家的少夫人,我拐了韩家的人出来,你帮我把人送回去,我就告诉你东西藏在哪。”田原中诚很是谨慎:“就这样就行?”
南静波艳红的唇咧开笑了起来:“你忘了我最喜欢折腾人了?我倒想看看,就这么送回去的人,韩家还要不要,能恶心到韩可遇,我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两人明里暗里过不去。
田原中诚也是个不长脑子的人,正巧这次的怀疑他们得罪韩家,就算南静波不说他也会把周童送回去,南静波大概是知道自己跑不了了,故意提出来这个要求来恶心韩可遇,他略一思索:“好,我答应你。”
南静波追加了条件:“我要看着周童坐上回程。”周童只被钳制住了一会就被放回了南静波身边,这次南静波摸了摸他的耳朵:“不要老觉得自己不好了,你要是老觉得自己不好,岂不是连带着说我眼光不行。我可是南静波,从没走过眼的南静波。”
周童心底空慌慌的,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他知道自己失去孩子的那天,他心空的像是缺了一块世界,他表达不出来,只能用力点头:“嗯,我听话的。”南静波看着他这幅慌的不行却要强装镇定的样子,无奈的笑了出来:“周姑娘,我知道你听话,你好好听话,你是周姑娘我也要你,更何论,你是周童。”
“周童,I Lie You。”
毒蛇吐出毒雾,猎物毫无戒心的吸入。
有个人从来没嫌弃他,还保护他,是对方给了他从前没有过的支持与自信,南静波给了他底气,周童鼓起勇气独自一人坐上了回程的车,他问:“你真的很快就会来吗?”南静波看着站在车门前的周童保证:“真的,你先去,我随后就到。”他扒开了周童握着车门的手,亲了亲他的指尖:“真的,相信我。”
轰鸣的鸣笛声在空荡的上空飘扬,哐铛哐铛的铁轨撞击声掩盖了一切,南静波看着加速,加速,不断加速的火车,听到了一句严重走调,发音不全,甚至全凭经验才能分辨出的声音。
周童说:“I Lie You。”
声音很大,撞着耳膜,穿透了心。
七十
死人了!
凄美地70
火车出站,远远开走,南静波回头对田原中诚傲慢,无礼的嘲讽:“你以为我真的会告诉你我们国家的宝物在哪吗?蠢货,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联络吗?就是因为你够蠢。”
“我中华有句话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在田原中诚恼怒涨红的脸中,抬手拿枪射穿了对方的心脏。
南静波找二爷要求合作的时候,二爷很是纳闷:“你与韩家不合已久,这次为什么要伸出援手?”
南静波反问:“你还是日本人,为什么要护着林涧玉?”他看了一眼顾声均摸腰的动作:“别生气啊,我和你隐瞒自己的身份一样,都有苦衷。如今你要保林涧玉,我要保韩家,既然目的相同,何必翻脸。”
确实何必翻脸,顾声均保林涧玉是因为他有见不得人的心思,南静波保韩家倒没那么复杂,甚至十分简单,那就是他再怎么和韩家作对,可首先他还是个中国人。
他不能背叛自己的国家,哪怕南静波已久背叛了自己的信仰,背叛了好友,背叛了父亲,背叛了人性,可他也不愿意背叛自己的国家。他是个纯粹的坏人,可他也不想毁了最后一点底线。他一直纵容着南家获取日本人的信任,也不过是为了关键时刻,反刺他们一刀顺便毁了南家。
顾声均与他达成协议,却依旧有一点不放心“你怎么保证,你绝对不会说出我的秘密。”南静波摊手笑了笑:“死人怎么还会说话?”
二爷静默了一会:“值得吗?”
南静波无所谓的看他:“你呀,还是看人不准。”南静波,是最擅长玩弄人心的毒蛇,包括他自己的。
“实不相瞒,我和韩可遇之间,是真想弄死他。可我不得不输 ,我必须要输。若是和平年代,我和他会是王对王,将对将,不死不休。现如今他背后是中国,我背后是卖国贼。我怎么能赢,他又如何能输。”
“我会逃亡去死路。我得输,得死,还要死的惨烈,要死在众人面前,才能警告世人,这就是卖国贼的下场。”
“我会一辈子钉在耻辱柱上,做出警示,也会为我自己曾经做出的一切赎罪。不要用那恶心的怜悯的眼神看我,我是南静波,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悲悯。那只会是对我的侮辱。”
南静波对着顾声均说这些话的时候,高傲的像是取得胜利的皇帝。
可他从未想过,要在周童面前死去。
于是他把他送上了火车,他在火车站台上远眺的时候,看到周童探出半身对他大喊,难听的走调的英语:“I Lie You。”
射穿田原中诚的同时,南静波在一片起伏的枪声中缓缓看到了整片蓝色的天空,上面好像有鸽子在飞。
原来血液流逝的感觉是这样,熙熙攘攘凌乱的脚步声在他耳边响起,白色的利刃反射着蓝天的光刺进他已经倒下的身躯,恍惚中他好像看到那个本该坐着车远去的人,哭着向他跑来。
南静波很想很想举起手,和前几天一样给他擦擦眼泪,还想对他说:“别哭啊,小傻子。”他抬了抬手没抬动,大量的失血让他感觉寒冷,连嘴唇都在打颤,那句话比失去的血液更能带走他的活力,可他依旧撑起一个笑,虚假的,不真诚的,一贯的讽刺笑容,对着幻境里的周童说:“别哭啊,小傻子,没必要,没必要为一个骗了你这么多次的人渣哭啊。”
这是他这满口谎言的一辈子,撒的最后一个慌。
可他最后失去听力时,响在耳边的是,荒谬的不成调的:“I Lie You。”
谎言终自噬。
还好他到死没让周童知道,推他入地狱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