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送，你老老实实呆在屋子里，一会跟我下车，不许再给任何人开门。”南静波着重强调了任何人，周童立刻板起脸，严肃点了点头。

唉，南静波觉得这几天他叹气叹的比当初和韩可遇斗法的次数都多，他也是真纳闷，周童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么多烂好心。

作者的话：我也不知道，我怎么让他哭的这么多的，陷入了反思。

但他现在的哭与崩溃，还有安慰与支持，都是他潜移默化的人格重塑中，不破不立。每个人都在成长，都在改变，这才是时间与经历事件的意义。

六十八

凄美地68

韩可宁出了韩家的门，立刻就联系上了来接他的人，接头的是他从前的小师弟，带着人上了车就在不停的交接情报：“赤狐的命令下来了，让你去合阳接替郑通，守住那个镇，等待下一步指令。”

韩可宁坐在车后换掉衣服，额发后梳，带了顶帽子，在交接命令的那瞬时，他一贯的懒散傲慢尽数收敛，几乎是眨眼间便从那个富贵公子变成了军统一心培养出来的铁血战士。

他吐出个字：“好。”

斩钉截铁，毫不犹豫，他入军校多年，暗杀刺探的事不知做了多少，这是难得的上战场的机会，沙场厮杀，保家卫国，大概是每一个男儿心中的豪情，他总能把国与家分得清清楚楚，他能为了家，做尽坏事，也能于公，为了国舍了自己。

韩可宁迅速分析了合阳的情况战局，皱了眉：“这镇岌岌可危，就算我到了，最多能守半个月，军统的物质后备能不能及时送到？”小师弟打了保票：“赤狐的情报说，火车轨被炸，物资难运，就是为了多撑半个月以便物资送到，才派了你这个高材生去解燃眉之急的。”

韩可宁点了点头，认真看起了布局图，这时他们已经开出了城，为了避开韩家反应过来抓人，他们选了最近的城去坐火车，可宁过目不忘，过了两三遍就记住了全部的情报与地形图，他捻了根火柴将情报烧毁。

小师弟开了窗，通通空气中的烧焦味，“你与蛇同修地势，对全国上下的山路水路铁路都一清二楚，如果是你要出国，你会选择什么办法？”小师弟丈二摸不到头脑，“蛇”是另一位师兄的代号，可惜他还没出过几次重大的任务，竟然就从军校脱离了，保密信息做的太好，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与后来。

就连韩可宁的身份还是给他留了情报，让他今日来韩家门口蹲守的，当时韩可宁动作太快，拉开车门的时候如果不是报了暗号，小师弟差点一枪崩了他。现在小师弟作为他的下线，对他是有问必答，老老实实的思索了一会说：“我会先选择火车坐到中俄边境线，造成一个我要从这里出国的样子，这段路上是所有侵略中看管最弱的边境，但我一定会在半路就下车，转换成其他方式抵达边境。如果时间来得及，我会在半路选择返程从西北方离开，这样会给追踪者造成最大的迷惑。”

韩可宁想了想：“如果你还带着一个人那？”小师弟看着路况加速：“要么丢了他，要么冒险越过中俄边境。”韩可宁不考虑其他情况：“越过边境怎么走？”小师弟就没怎么见过放着简单方案不选，老是挑战高难度的分析，军校的宗旨就是最大利益化，其他人甚至包括自己，在计划中只要能达到利益最大化，皆可牺牲。

小师弟心里纳闷，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韩可宁的问题：“必定要在中途下车，合阳后的那一站就是最好的下车点，可以选水路越境，海上天高地阔，一旦开船就没人能追上了。”

韩可宁敲了敲车门：“买前一站到成衡的票。”

韩可宁在车站门口时盘算着如何能在他紧迫的时间里挤出一天，南静波再快，也不可能就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差内离开成衡，可他一抬头，看到没拿票走过来面色凝重的小师弟，心蓦地一沉。

小师弟空着手回来：“战局吃紧，刚接收到的命令，让师兄你改乘飞机，今晚抵达。”

韩可遇派出去的人到底是没拦住韩可宁那个兔崽子，只在晚上九点的时候收到一则电报：“你说过帮我找到他。”没有前缀，没有落款，韩可遇却明白了这封信的意思，他让人报了发电地址，是合阳。

韩可遇正与顾声均等着今晚外运那批货的消息，只要船出了港，入了海，他们盘算了将近五个月的大事才算真的成功，可这时候韩可宁却偏偏给他整了这一出，这个狗东西竟然去了合阳，他气得肺都要炸了还要先压着火让管家把出去追周童的人换成了中俄边境线那条路。南静波的逃跑路线根本瞒不了多久，他要在对方被日本人抓住之前，带回周童。

顾声均扫了一眼电报也明白了韩可宁的意思，那句找人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也没泄露南静波的行踪，重点在于发电地址，若是知道节点在合阳，电报上直接写合阳就好，偏偏韩可宁来了这么一句，这说明他人如今已经到了合阳，变着法的正向韩可遇报平安。

顾声均倒了杯水，他早早让林涧玉回去睡觉，他和韩可遇坐着等消息：“人都到了，你着急也没用，他也算是个有心的，还给你报个平安。”呵，哪像林涧玉，出门从来不说要去哪里。

不提还好，这一提韩可遇再多的沉稳也稳不住了：“报平安？我看他哪里是报平安，他是让我早早去收尸！合阳那是什么好地方？日本人突发压境，从西北侧逼近，一旦真的打起来，那里根本守不住，军统那利己主义，此刻守在那里无非是做做样子，等着且战且退那，若真是要守，会让韩可宁那个一次都没上过战场的蠢货去？南静波也是个蠢货，逃命还要往死路去！”

韩可遇这品性第一次骂人，可见被气得不轻，坐下还补了一句：“这两个蠢货！”别人家事，顾声均不好插手，他就坐在大堂等着让他心焦的消息。

韩可遇坐下也坐不稳，他的心跳乱的惊人，他锁住韩可宁就是怕这条傻狗傻乎乎的送上门给人当枪使，他以为自己是为了家国大义，殊不知是别人用他的义来全自己的利，他甚至乱的指尖都有些发抖，他正准备拿起茶盅喝口茶压一压心口，盖在茶杯上的茶盖，由日本人送来赔罪的上等青花瓷，没人碰，咔嚓一声在韩可遇眼前断成了两瓣。

茶水的热气蒸腾了韩可遇的眼，那瞬间他眼前发白，什么也看不清。顾声均以为韩可遇骂完就算了，合上眼正闭目养神中，却没想到他刚刚坐下没几分钟，韩可遇就站了起来：“去买机票，最快的机票，我要去合阳。”

这韩家兄弟真是一个两个的让人头疼，林涧玉看重的就是韩可遇的稳重，才同意合作共运货物，怎么这接触了下来，他光看见这韩家两兄弟发疯了：“这货今晚可是紧要关头，你可不能走开，无论如何，我们都得在这守过今晚。”

韩可遇冷冷的眼扫过来，他身上的气势与沾过血的顾声均一样危险：“守在这，是货就不会出问题，还是出了问题就能解决日本人？”顾声均被噎了一下，他们在这等着确实什么局面也改变不了，但也能得到第一手信息迅速做出反应，如今被他说来倒像是做了无用功。

可三番两次被人挑衅，顾声均眼眯了起来，他摸了摸腰侧：“你一贯稳重，今夜怎么如此不耐。”

韩可遇外出的脚步被拦，他扭头高声：“那他妈是我弟弟！”

他韩可遇要货，帮共党运输，吃力不讨好没有眼前收益的事，他为什么这么上心，不就是为了能军统和共党两头沾边，在未来某个时候保住韩家，保住韩可宁。

甚至，可以牺牲韩家，只保韩可宁。

如今他那个傻逼弟弟要去送死，他怎能不急？

六十九

凄美地69

逃亡

南静波在成衡下了车，他背着周童，挽着腰侧那两条凸起嶙峋的腿，绕开人群问了路去码头，他没顾车背着人慢慢走，那条船要晚上才能开，他们没什么落脚的地方，不如就在路上耗耗时间，赌赌老天爷愿不愿意放过他。

周童要在南静波身上下来，南静波托了一把他：“没事，老实呆着吧，你一会要是遇上什么人吓晕了，我可一个人背不起来你。”话是这么说，可周童趴在他身上没有一点放松，他受了这个人太多照顾，实在不好意思继续麻烦别人，更何况他如今还都记得自己当初见他的时候，有多么害怕。

于是周童低头在南静波耳边说：“你是个好人。”好人这个词真是新鲜，他南静波做得坏事多的数不，私底下就连他的族人，哦，不过现在应该都是死人了，传他传的最多的话就是：“坏人，孬种，毒蛇，懦夫。”之类的话，什么难听的称呼他都听过，唯独没人夸过他：“好人。”

南静波挑了挑眉：“你刚才说什么？”周童乖乖的大声重复了一遍：“我说，你是个好人。”虽然是用了大声量，实际上除了南静波并没有别人能听清周童的话，南静波还觉得不太满意。他追问：“我好在哪？”

有事情转移了周童的注意力，他就不再一直吵着要从南静波背上下去，而是老老实实数着南静波的好处：“你是老师，你教了很多人，包括我知事理，明人伦，做的都是启蒙的事情，是很大很大的好人。虽然你曾经吓唬过我，可你也来救我了，你那天，来救我了。”

南静波脸上的笑渐渐隐没：“我很笨，我知道的，其实我也知道，韩，韩可遇和韩可宁，他们其实是有点瞧不起我的，他们也觉得我奇怪，有时候他们不说，但我能感觉到的，我也知道我配不上他们的。所以他们让我回家，我就回去了，我怕讨他们嫌。阿爹阿娘其实也不喜欢我，我也知道的，所以我还能给弟弟换出国费用的时候，我特别开心，我不是没有用的，我还能帮弟弟的，可爹娘还是不喜欢我。”

“老师，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总是不喜欢我吗？”周童真心实意的疑惑，他的声音闷在南静波的肩头，闷闷的从震动的胸腔传到心底。

震的南静波心口发疼：“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只是爱的方式不同，你没发现他们如何爱你的罢了。”周童小声确认：“真的吗？”

南静波十分肯定：“真的，你善良，愿意以自己的嫁妆帮弟弟出国。你包容，韩家欺负你，你也从来没想过报复。你大方，火车上的孩子也愿意分给他们吃的。你还坚韧，你经历过很多不好甚至可怕的事，却从来没想过放弃过自己，你愿意从安全空间跟我出来，愿意怕的发抖还要坚持自己走，这是勇敢。周童，你很好，你很好很好。”

周童的声音轻轻从他的肩头传来：“你看，我说过你是好人的。”

南静波顿了一下，也跟着笑了出来：“嗯。”其实你才是好人，在这乱世中，每个不断放弃自己底线的人中彻彻底底的最后保留的一点善意。只是他呀，可惜了，他不配，没有人能以做了一件算不上太好的好事就掩盖住从前的罪恶的，他只能算是个，人。

踩在边缘线上，受着人性摆布的人。

“周童，”南静波在慢慢的前行中下定了决心：“我原来教了你人伦道德，教你爱与反抗。今天我再教你一课，这课叫自信。周童你是最好的，在韩可遇，韩可宁，周棋，甚至包括我在内的人中，你是最好的，我们国家终将有一日崛起，那时万物百废待兴，能在这样光明的世界活下去重建的人，只有你，只有拥有了一颗阳光心的人，才能生活在阳光下，除了你，我们都不行。”沾染黑暗的人，终将被黑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