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1 / 1)

韩可遇揉了下眉:“你就信他的话了?”

顾声均抬眼一笑,白花花的牙都露出来了,像是择人而噬的狼:“我布了人在他身边,稍有异动,一枪杀之。”很好,一贯的林家二爷的风格。

林涧玉倒是皱起了眉,手腕上的檀珠敲在了桌子上:“你又杀人?”顾声均连忙把他的手腕捞起来:“小心点。”他倒是不心疼自己在乱世里翻出来亲手磨的檀香木:“别被珠子磨到了手腕。”

韩可遇也轻笑一声打了个圆场:“林家主的手最是金贵,小心点,在我韩家受伤,我可赔不起。”林涧玉眼盲,童子功全凭一双鉴玉的手吃饭,据说他小时候为了保持手的敏感,一天十二个时辰,每隔三个时辰就要用药泡一次手,那些药材可遇不可得,林涧玉是货真价实的林家拿真金白银堆出来的少爷。

韩可遇递了台阶,顾声均也开始谈了正事:“现在大部分人都出去搜查南静波了,如今这个时间是最好的时机,机不可失 ,时不再来,不如今晚。”

韩可遇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顾声均:“好,就今晚。我与林涧玉同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盼万事皆不出错才好。”这话对着林涧玉说的,顾声均却直视着看向他的韩可遇,用口型回复:“当然。”

韩可宁这边还在砸着东西,周棋看着满地狼藉:“你砸这些有什么用?派出去的人找到了吗?”韩可宁原本气就不顺,看见周棋就更不顺了:“你懂个屁,日本人刚来搜查,监狱就出事了,线索指向南家,他们巴不得浑水摸鱼混过去这件事,你现在不闹,不让他们知道爷受了委屈要补偿,等真捉到周童,他们说不定就以协助的名义直接崩了他。”

周棋一个白眼给了韩可宁:“我他妈能不知道?你这骂了三天了,有个屁用。”韩可宁也不甘示弱,顺手一个盘子砸到了周棋脚边:“你他妈有能耐,你来!人就在你手里丢丢,你他妈还好意思来骂爷。”

两个人在三天内第二十八次差点打起来,没真的打起来的原因是,韩可宁脚上绑着链子,周棋回砸了个碟子,没跟他一般见识。等周棋骂上的时候,韩可宁坐在一边歇嗓子:“爷要是能出去,爷就拿着委任书去前线,路上给我的下线发布命令去找周童,这不比在家骂街强。”

周棋停了一下,他狐疑的问:“真的会去?”韩可宁立刻坐直了:“你当爷出国白出的,爷不瞒你说,我是军统人才,接了命令本该去前线,我哥不让把我捆在家里了,上下级联系都是上级单线联系下级,我出不去,也就没办法发布命令。”

韩可宁看周棋面色动摇:“别指望我让你去,军中机密,我不可能告诉你。不过,”他停了一瞬:“你可以让我出去,你看我哥那样,等他去找周童,说不定就晚了,南静波可不是什么好人。”

言尽如此。

周棋不可能不动摇。

韩可遇与林家两位谈论运货细节之时,后宅的仆从急匆匆的跑到门口喊:“小少爷跑了!”语调凄厉,语尾颤抖。

一贯好涵养,事事掌控的韩可遇,在接二连三的事情脱轨里,生砸了又燃起的玉烟杆,玉片纷飞,林涧玉都不由自主赞了句:“好玉。”

韩可遇咬牙切齿,狠戾尽现:“抓回来,打断他两条狗腿。”

后来,韩可 宁终究是没给他这个机会。

作者的话:其实可遇与二爷的话每一句都意有所指,不过不重要,那是大佬和二爷的故事了。只是想说不是乱写的。

六十七

这列开一里晃三晃的火车是开往边境的,中国与俄罗斯的边境,这么个速度加上检修,南静波与周童起码要七天才能跨越边境线,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只是到了第四天,南静波就要带着周童下车。

周童脸色有点难看,他倒不是怕和南静波下车需要徒步,而是昨天白天的时候,他之前从门缝看到的抱鹅的那个小孩在门口怯生生的往里看,周童对上那双怯弱却澄澈的眼睛,心头不可控的软了一下。

南静波当时去打饭了,他躺在换了床单的木板床上,床头是南静波留下的核桃酥,圆圆的放在铁盒子里,打开了铁盖,发出点芝麻的甜美来,周童对他招招手举起盒子:“来,给你吃。”

小孩子犹豫了一下,可食物的香气太香了,里面掺了香油,隔着道半掩的门都能看到小孩子努力在吸鼻子,周童被他可爱的不由自主的带了笑,他的孩子要是能活下来,有机会长大这么大,会不会也会这么喜欢好吃的,他想到那个没见过面的孩子,心中的柔情更不可控的满溢出来:“来,都给你吃。”

小孩蹭了过来,他怯生生的仰着头等着周童的允许。周童掰开小块便于他好拿:“吃吧,这些都是你的。”

原本都该是好好的。

南静波回来的时候,却听到的是惨厉的,不似人声的尖叫,那声音他熟的不能再熟,眼皮一跳就知道不好了,周童那把嗓子能喊成这样必是受了不小的惊吓。他拨开人群,生挤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周童抱着被子惊恐的看着南静波前面的人,破嗓了还抑制不住自己的恐惧。

南静波越过人一看,坏 了,怎么会有个女人进了他的房间。这个女人怀里还抱了个手里拿了块糕点的小娃娃,南静波立刻脸一沉,他掀开另一条被子,裹住了一看见他就扔掉自己的被子伸开双臂要抱的周童,扭头还算冷静温和的打发看热闹的人:“我表兄精神不太好,见不得生人,麻烦您出去可以吗?”

妇人只是找孩子找到这里的,她什么也没做床上的男人就大喊了起来,也把她吓了一跳,正不知所措的时候,这个年轻的男子就出来制止了局面进一步的崩坏,她下意识就听从了对方的命令,抱起孩子就快步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后面还传来一声:“门。”她又乖乖带上了门。

等到门隔绝了一切视线,聚集过来的人见看不了热闹才渐渐散去,而手里还捏着一块糕点的孩子才反应过来,他摸了摸母亲,又听到母亲依旧被砰砰乱跳的心跳后,他才小声的克制的哭出了声,可即便哭得已经开始打嗝了,他依旧在惊吓中努力举起手:“阿娘,吃。阿娘吃。”

那块小小的散发着香油与芝麻香气的糕点,小孩子在刚刚的惊吓中紧紧握着,甚至因为有些用力,他的掌心都沾满了掉落的渣,可他依旧没松开,他知道这是一块平时吃不上的好吃的,他想让阿娘尝尝。

他的娘,一个正当青春年华的少女,如今蓬头垢面的妇女,可她的孩子依旧是干干净净的,给她递了口吃的,她抱着孩子,咬了一尖尖糕点:“娘吃过了,你吃吧。别怕别怕。”

她的孩子听到的最多的便是别怕,在轰鸣的炮火中别怕,在嘈杂的人群中别怕,在寂静的黑夜里别怕,在被人驱赶的时候别怕,她在自己的国家教给孩子最多的却是别怕,什么时候她的孩子能吃到自己想吃的,能奔跑在阳光下,为什么就她遭遇了这些?为什么就她的国家要遭遇这些?

这该死的战争,这该死的日本人,这该死,侵略。

南静波的粥撒了一地,盆还倒扣在地上,他顾不得去捡,把周童整个人抱在了怀里,隔着被子都不行,周童不知道怎么就挣扎掉了遮挡物,他肉贴肉,骨撞骨的将自己挤进了南静波怀里,从前他的身量不见得能塞进去,如今的他瘦的只剩一副骨架,轻而易举的就把自己嵌了进去。

周童在南静波怀里,抖的骨头都在疼。

南静波只能和昨夜一样,拿被子把两个人都裹了起来,他热烘烘的手心从衣摆伸进去,顺着周童湿凉的脊骨一下一下摸着,顺着:“这样抱着好不好?没有人了,只有我了,我抱着你,那里也不去好不好?”

南静波不断用商量的语气哄着周童,可周童依旧不愿意和他说一个字,只是每当南静波以为他睡着了,要动一下的时候,周童就会受惊般的抱紧他,显示他一直处在惊吓中,根本没有丝毫放松:“我哪里也不去,就换个姿势抱你,听话。”

唉,这么一闹,动静太大,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得提前下车,躲避可能有的搜查,只是周童现在的情况根本离不开人,动作再怎么快,也得等明天到站了,南静波想了想,还是抱住了周童。

反正也抱不了几天了,这么依赖他的生物,可能这辈子就周童一个了,这种全面信赖独你不可的样子极大的满足了男人的掌控欲,更何况还毫无后顾之忧,多享受一秒就是赚一秒。南静波这么想着,又更加心安理得的多抱了一会。

等周童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清晨了,他窝在南静波的颈口,呼吸间是南静波身上特有的味道,他双手不安的握着对方的衣服,南静波一手臂搭在他的腰间,另一只手伸直护在他的头顶,周童整个人蜷缩在对方的安全区,靠的太近,这么亲密的姿势让他不由自主的后退,然后一头撞在了南静波护着他的手上。

几乎是瞬间,南静波就醒了,他连眼都没睁,腰间的手一发力准确的将周童扯回了自己的怀里,然后另只手摸到个水杯喝了一口润润嗓,半睁了一点眼:“我喂还是你自己喝?”周童被南静波这幅亲密的样子镇住了,他动了动嘴,可喉咙里还是有些刺痛,显然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于是南静波低头碰了碰他的唇,带着水汽的柔软的唇,周童眼都瞪大了,南静波却自然的抬起头:“半个时辰前刚喂了你,唇还是湿的,看样子不是渴了,可是要小解?”他几乎是边说边向下摸去,热乎乎的手覆盖在了周童的小腹上,轻轻压了压看周童的反应。周童立刻惊恐的摇了摇头,这种事他不用别人帮!

南静波那本就没睁开的眼立刻又闭了回去:“那就是这个姿势累了,来,再换一个。”他直接把周童的胳膊捞在了自己腰间,又挑起来周童一只腿搭在自己腿上:“现在舒服了吧,再睡会好吗?”南静波顺着照顾了周童一夜逼着他养成的习惯,又低头亲了亲他的唇:“好了,晚安吻也有了,别折腾了,让我好好睡一会,乖。”

不怪南静波现在温顺的像是换了个人,他被周童折腾了一下午加一晚上,铁打的人也受不住,他前半场还能铁血控制一下周童,不肯顺着他一些无理又黏人的要求,可等周童后半场连饭也不吃水也不喝,无声的哭湿了他半个肩头以后,南静波就实在挺不住了,他是真的想不明白,周童一个大男人到底哪来的那么多泪,从前也没见过他这么能哭。

怕他哭的脱水,南静波还要抱着人半哄半强迫的骗人喝水,吃东西也要骗,小解也要骗!骗着骗着就发现,周童对亲吻毫无抵抗力,只要和他贴贴,他就能很乖的眨着把睫毛都哭湿的眼,乖乖的自己捧着杯子喝水。

南静波只觉得头疼,早知道这么麻烦,他就绝对不拐周童出来了,然后他一边后悔一边低头又奖励给周童一个听话睡觉的晚安吻。

周童说不出来话,只能僵着身子等南静波睡醒。南静波也没睡多久,他今天要脱离计划提前下车,只是微微合了眼就起来洗漱收拾行李,要带周童下车。周童被他拿帽子裹的严严实实:“我背着你,你闭着眼就行,别再喊了,嗓子要受不了了。”

周童也回忆起了昨天失控前的记忆,他有些不安加不好意思的比划,南静波揣测人心久了,周童一个脸色他都能猜的八九不离十:“没事,我只是让她们出去了,没人欺负他没。”

周童又举了举那个铁皮盒,然后手在腹部比划了个高度,南静波有点诧异,他还以为周童再也不想见到那对母子:“要把吃的给小孩?”周童眼都亮了起来,点了点。他还双手交叉握拳做出个歉意的表情,南静波接话:“还要道歉是不是。”周童笑了起来。

唉,麻烦,真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