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1 / 1)

南静波给她鼓了一下掌:“很好,很棒,下课找宁峰哥哥带你去吃糖。”小姑娘脸都笑的像个红苹果,她还是一本正经的跟南静波鞠躬:“谢谢,南,老师。”

周童不由自主的走神了一下,他的妹妹小时候也是这么奶里奶气,可可爱爱要他抱的,也不知道现在爹娘到了姑姑家没,他的小妹妹有没有高一点,胖一点,是不是也可以和这个小女孩一样能到这么大的地方来学书。

南静波突然点了他的名字:“周童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周童走神被当面抓到,他受惊猛然站起来带倒了板凳,在小孩子没有恶意的哄堂大笑中,摸了摸头捡起板凳:“我也没记住多少,只还有个君臣,夫妇,长幼。”

周童短时间内不太能明白刚刚那段文言文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却能让自己努力记住一些话,就像之前记住周棋说的话一般,他记的慢,但只要用心重复几遍,他还是能记住的。更何况南静波只让他复述了其中一部分,他很容易就答了上来。

周童扶起来凳子也说完了答案,南静波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看来周童是把老师的课听进去了,很棒。”

很少有人这么直白的夸过周童,他从小被人嫌弃脑子不好,爹因为他身子怪异能少打他就是好的了。娘是好,可她还有两个更小也更正常的孩子,花不出来更多的心思在他身上。

韩可遇温柔,谁和他在一起都不会不舒服,可同样看他也是山中雾,水中月,看得见摸不着,能与这样的人在一起就已经很好了,不说话也很好,更何况他们也确实很少说话。韩可宁,唔,周童立刻把这个人从脑袋瓜里踢了出去,反正他也不会回去了,那就再多踢韩可宁两脚。

现在的弟弟是变了,他总是在问他好不好,好不好。周童不说,但周童明白的,周棋对他好,却也不是从前对着哥哥的那种好了,这是一种新的好,新的让周童很是别扭,他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却总觉得这种跟哄孩子一样的语气,不该是周棋和他说话的感觉。

周童心里很明白,周棋其实也和村里人一样,没把他当正常人看。他说要带他走,却又只让他休息,什么也不要做,都交给周棋来办,可他是个四肢正常的男人,他从前下地做活赚钱养家,现在却和那些曾经被裹了小脚待在家里绣花的大姑娘有什么区别?

每次一说起这个,周棋却只会抱着他吻他的眼皮:“等出国就好了,等出国就好了。”

可他也没教他写字,周棋能有出来时间带他去看学校,去见识红楼,能抱着他滚上床,却总是挤不出来时间教他写几个字。

周童心里是有点怨的,那些他很久没生出来如今偷偷冒头的一点点怨气,可他又很快反省了自己,现在的日子已经是从前想都不敢想,如今得了一点好处就得寸进尺了,这就是他不对,周棋每天都很忙,他不该再剥夺他的休息时间来练字,他不想成为拖别人后腿的累赘。

周童明白,别人甚至包括他自己,都没人把他当成正常人,他本就是怪物。

南静波却在讲台上对台下的学生说:“很好,很棒。”他甚至拿起了周童练的字,在这红楼旁边的教室里:“这是他今天第一天练字,虽然不是很好看,但一笔一画都能看出来认真,周童是个很好的同学,你们要向他学习。”

这是周童第一次因为别人的夸赞而在大庭广众下红了脸,连小麦色的皮肤都遮不住他从耳后根蔓延上来的红,南静波以为他会和之前一样低着头躲避他,只是没想到他一转头就对上了那双亮晶晶的眸子。

真的是亮晶晶的,阳光在睫毛上折射出金色,泛着空气里细小的颗粒,他抿着嘴红着脸对南静波鞠躬行师礼:“谢谢南老师。”

南静波愣了一下才缓过神来,回礼:“应该的。”

他收回手戴上了眼镜,又变回了教授南静波:“人伦关系大致就可以分为父子,君臣,夫妇,长幼,朋友。父子为父母养孩子,孩子孝顺父母,这点大家应该都很明白,我就不多说了。君臣是封建社会的糟粕,这个我们也不讲了。而夫妇,就是两个没有任何血缘与其他关系的陌生人,因为同一个目标,同一个信仰相遇,相知,再相爱结为夫妇。”

“教授,今天孩子比较多,这部分是不是需要简略讲讲?”另一个助教看了一眼下面的老爷子,小声提点南静波。

南静波低声回复了一句:“没事。”安抚了一下学生后,他的声音却依旧洪亮:“我们坐在这里,学习写字追求的一切都是为了追求自由,国家自由,劳动人民自由,不再被压迫不再被欺负。”

“而我今日教你们的人伦中的夫妻,就是为了告诉你们,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相爱结婚,是因为灵魂自由的碰撞,而不是我们从古到今的盲婚哑嫁,也不该是抱了孩子送走的童养媳,更不该是抱了一只公鸡的,”南静波猛然住口,他今日确实过激了一点,冥婚确实不该在孩子们面前说出口。

可这一批珍贵的小树苗呀,他们出生在战争与炮火之中,该如何保护自己,该如何不与这封建礼教同流合污的一起压榨自己?

十年树木 ,百年树人,可他们真的,还有成人的机会吗?

“···婚事。”他接上了前半句:“所以我们今天坐在这里,从人伦出发,本质还是要吸取知识,打开眼界,从前千万人做的事,他不一定是对的,现在没人做的事,也不代表他就是错的。”

“可人伦,一定是为人的最低底线了。”

“夫妇当互相忠诚,父子应尽到各自的职责,长幼兄弟该有序躬亲,对待朋友应信任以待,这是成为一个有道德,有底线的人该做应守的法则。”

“我们目前如此境地,他国来犯,是邻友背叛,为不义。文化传输,攻打源头,是为不忠。这种不忠不义之辈,基于人伦之上,他也不配为人。”

“人之所以为人,区别于其他动物,就是因为有个伦的铁则作为束缚,罔顾人伦,枉为人,明白了吗?”

周童这堂课上的晕晕乎乎的,连脑袋都是懵的,南静波站在讲台上全然不是他曾经见过的样子,他在上面侃侃而谈,说的都是一些村子里司空见惯的事情,周童当时甚至在想这不都是正常的吗?

可南静波心痛的语气,隐怒的表情让周童明白,不,不该是这样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轰然在周童的脑子里开了一个洞,从前过往的一切都要奔涌而出,他好像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有人告诉他,这是不对的,这个世界是不对的。

盲婚哑嫁是不对的,童养媳也是不对的,他们辛辛苦苦种地劳作却依旧每年冬天因为上贡没有粮食而去要饭,这些都是不对的。

有一个新的世界,打开了大门敞开了怀抱,要去拥抱新的被启蒙者。

周童只要向前一步,一步就要踏入新的世界了,他推门的手却犹豫了,南静波看着他说完最后一句,在童声稚气的:“明白了。”声里宣布下课。

南静波喊住了收拾好东西要去门口的周童,他的镜片刚刚被他擦的锃亮,丹凤眼在镜片下也是遮不住的流畅眼型:“你刚刚好像有问题要问我。”

周童想了想,鞠躬:“没有的,南老师。”他把那个’一个人可以同时当两个人的妻子吗‘的问题藏了起来。他想,我只是脑子迟钝一点,等等我,等我多上几节课,我一定会弄明白的。

南静波露了一点雪白的牙,艳色的舌尖顶了一下虎牙的尖利:“有问题问老师就好,传道授业解惑,不就是为人师表应该做的事吗?”他歪着头,优雅一笑。

作者的话:接受教育,是很多很多孩子渴望到奢望的事情。

鞠躬礼见《觉醒年代》

四十九

凄美地49

周童犹豫了一下,若是他要自己想,说不定要想好久也想不出来一个结果。老师不就是来解答学生问题的吗?刚刚他还顾及在场的别人,而现在孩子助教都走了,他是不是可以偷偷问问。

周童心动,他张了张嘴,“哥哥。”周棋看起来是跑着过来的,衣诀纷飞,像是一只白鹤从云芝山上俯冲下来,他过来握住周童的腕,上上下下的围看着他:“别人都走了,你怎么不知道走?”

周棋的脸色不太好看,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像是要抢什么东西一样,周童要给他擦汗:“怎么累成这样,你跑,”他的话没说全,被周棋攥着的手腕就一痛,周童这才抬头看到周棋的眼,爬了红血丝在眼球上,额头的青筋都隐约出现,他一字一句的问:“你怎么,不走!”

周童简直被这野兽化的周棋吓了一跳,他还没说些什么,南静波就先开口替他解了围:“我有个问题要问,就把人留下了。”

周棋的眼神依旧可怕,直愣愣转过来瞪着南静波:“什么问题?”南静波倒是丝毫不怕他这个样子,他将教鞭一收,无所谓的回答:“忘了。”

周童明显看到周棋额上的青筋跳了一跳,他连忙拉住周棋:“问题问完了,我们回家吧,我饿了。”

不知道是回家还是现在不好撕破脸,周童拉了拉周棋,周棋就乖乖收起了刚刚那副凶相,替周童拿了包:“好,我们回家。”

周童向南静波鞠躬告辞,周棋的情绪显然这会也冷静了下来,他半鞠躬:“抱歉,老师,我逾矩了。”

南静波倒还是那副样子,只是语气像是冷透的半杯茶:“我要是真想做什么,十个你都来不及。”周棋的脸色又难看了一点,南静波却又换了一副亲切的嘴脸:“但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朋友,要互相信任。”

周童这时候还插了一句嘴:“对,朋友有信,我今天刚学的。”他看向周棋,双手拿包,特意强调了这是他今天刚学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