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可遇眼里终于多了一点东西,他没打断韩可宁的复盘,甚至比之前更加老神在在的抿了一口凉茶。
韩可宁的大脑在高速运转,回到自小到大的家,身边是事事帮他安排好的大哥,他自然能多怕麻烦就有多懒得动,可如今有些事非要说开,那些之前他注意到或者故意忽略的小细节就全部在脑内被他调动起来:“共妻才能让你在与二叔的斗争中占据道德至高点,甚至还能借着这难言之隐向外人示弱,主动把这个把柄递到别人手里,顺势把阴暗里的豺狼虎豹勾出来一网打尽,哈,不愧是我的兄长,你果然钓到了南静波。”
心照不宣的东西被层层拨开,韩可宁的语速甚至跟不上大脑对真相的剖析,有些东西一闪而过,他只能抓住个尾巴,于是他快速的捡着重要的事情说,也好在韩可遇并没有打断他的意思:“你甚至以此与林家合作,帮他们送出去那批东西,也借着林家的势打压南静波,明面上你依旧中和,从不插手派别,可实际上你已经站到了共党那边,是不是兄长。”
韩可遇不置可否。
韩可宁却惨笑了一下,从他哥绝不做无用功的惯例中,他几乎被耍得团团转:“你根本就知道南静波是军统里的’毒蛇‘,也知道我去上学的时候到底是做的什么,所以一直不许我接回周童,就是阻止我出下一个任务,是吗兄长?”
韩可遇这次却摇了摇头:“你在军统的事我知道也不参与,我帮了共党也是同理,我们韩家从不选择,如今又怎么算站队。”他这话说的体面,可就以他现在给共党偷运了一批珍贵文物的事以及韩可宁现在在军统的地位,在共同御敌以后,两队相争,不管是谁得利,韩家都不会输。
韩可遇才是真正的,鹬蚌相争 ,渔人获利。
可韩可宁此刻才觉到了真正的寒冷,他多年不见的兄长,会护着他让他去找光的兄长,现在彻彻底底变成了韩老爷子培养的,冷心冷清的继承人,一个只会想着保住韩家的继承人,这所有的一切混乱重大事件的起源都是肮脏的不起眼的共妻,可如何才能共妻?一个有着未婚妻的人自然不能和弟弟娶同一个人,那个明媚的写信请他回来参加喜宴的大家闺秀,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孩子:“用的什么理由让她出来的?”
大家心知肚明韩可宁问的是谁,韩可遇也没隐瞒,毕竟他做的这些事从来没想过瞒住可宁,若是他看不出来,才是浪费了这么多年韩可遇对他的培养:“吃过几次饭,她以为二叔要对我置之死地,写信约我私奔。”
所以失足,所以一去,不回。
韩可宁手上沾到血不比任何人少,甚至还要比韩可遇多,没有任何人得到一些东西的时候,不需要付出代价,更何况是这灭顶的权利,更何况是几条无辜的人命,从前他踩着无辜过来没觉得什么,可等想到那个漩涡中心的人的时候,那个能被小孩子欺负的要哭的人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有什么话说不出口了。
却又不能不说。
“他婚前失,失,是你做的?”那个无辜的人,会老老实实跟在他后面,软软的喊他相公的人,被他无数次拿休妻恐吓的男人,床上婊子母狗骂了无数次的男人,被他拿着第一次讨了无数好,翻了多次旧账的男人。
他一切痛苦的根源,却都是因为韩家需要,需要他的怪异,需要他的痴傻,甚至需要他的,失贞。
韩可宁不可控,难以抑制的,心口绞痛了一下。
韩可遇难得摇了头:“不,我本来是要他死的,只要共妻的事传出去,他嫁不嫁,干不干净都不要紧,我当时只想着做掉二叔,和林家合作,却没想到有个人这么大胆找到我,我和他达成了一个协议,周童活着,他把南静波拉下水。”
他又看了看韩可宁按了一下心口的动作,清醒且冷酷的指出:“我只是没想到,一个傻子能动了你的心。”
他又舒了口气:“好在时间不久,有些人不该记得就别记。”
韩可宁没反驳,他第一次面对周童这样的人,一切都超出预想,周童是跟别人不同的,可就这么短短月余,又能有多不同那?韩可宁难耐的不可抑止的再次按了一下胸口,。
“呵。”在不长的沉默后,韩可宁突然嗤笑出声,韩可遇看着他这幅有话要说的样子,止住了给他倒水的手,“兄长,你就真的一点没变吗?”
韩可遇的一成不变的脸色终于起来波澜,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他手里拿着的水杯,底部与桌面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韩可宁没给他怒斥的机会,他问出了最后一个疑问:“可这一切计划中,就算没有我你也能做到,所以兄长,你到底为什么让我回来?”
作者的话:首先这只是一次普通的争吵而已,其次哥哥的话,永远半真半假,你可以信,但不能全信。
四十二
凄美地42
“哥哥,哥哥。”夏季的白昼很长,太阳也升起的很早,周童被脸上的细痒弄醒的时候,还以为是夏末的蚊子,伸手去挥却反被一只手从五指指缝挤进来,那掌心热热贴着他压在枕头边,烫的他心尖一抖。
周童半睁着眼,还没看清眼前的人,就被一个吻点在了唇上,然后那要命的招魂般的声音又贴着耳廓溜进了听道,周童的耳尖发麻,他扭过头,推着周棋的脸:“你干嘛?”
周棋见人醒了,下半张脸在对方的掌中,眨着眼神色无辜的说:“不是说好早上带哥哥去看拉小提琴,哥哥不去吗?”
周童迷迷糊糊的想了半天,终于从昨夜周棋给他扇着扇子赶蚊子的回忆里想起了这一段。周童的体质有点特殊,他在盛夏的时候不招蚊子,就算是被不长眼的叮了,也只是起个红点罢了,连痒都不会痒。
可这夏末秋初就不行了,他简直是蚊子眼中行走的大餐,周童只要稍微在门口站一站,就算只有一只毒蚊子,也能把他腿上一大片皮肤咬的发红肿胀,手指稍微一靠近就是滚烫的温度,这可把周棋吓了一跳,拿着药膏给人抹了三四遍才算放心。
于是周棋晚上又多了个纳凉赶蚊的任务。
周童立刻从昨晚阵阵凉风中回忆起了这段记忆,他有些内疚的从周棋脸上撤下手来:“不用给我摇扇子,晚上不热的。”周棋却没那么好打发,尤其是在那一夜把人哄好后,他彻底扔掉了担心周童惧怕他骤然转变的克制,简直变成了周童的尾巴,周童走那跟那,黏糊糊的一点也看不出之前讨厌周童的样子。
周棋早就洗好的脸还带着一点水汽,他追过去,那点湿润硬要贴着周童的手:“哥哥,我对你好,是因为我是你亲密的人,是你的弟弟,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他看着周童的眼,真挚的要把自己的心刨出来拿给他看。
然后他想到了什么,留恋又强迫着自己从周童的身上后退几寸,他看着周童的眼神突然添了一点悲伤:“要是哥哥介意我之前对你不好的事,哥哥打我骂我都可以的,我也可以不靠近哥哥的,只是。”
他乞求着低下头:“哥哥别不理我,好吗?”
这还是个孩子。
周童看着他,他可怜兮兮的对着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诚恳道歉,已经比周童高大的身躯里挤着弟弟的灵魂,他还是那个对家里人稍微一点不好,晚上都会纠结的睡不着,用着自己方法道歉的周棋。
那个从前喜欢他,粘着他的周棋终于彻底回来了,周童怎么忍得住不心软。
他支起半身,手臂从对方脖颈穿过,轻轻抱了抱周棋:“我没,没生气。”他第一次说接受别人道歉的话,还有些不熟练:“可你以后不能,不能再不理我了,也不能不对我笑,不喊我哥哥,还不能见不到人就走。”
周童想到从前,还是有点委屈:“你不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可难过了。”
周棋那点装出来的可怜委屈,被周童的原谅一说出口就全部打成了愧疚,他清楚的知道知道自己无故的冷暴力对周童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如今真的听到,他只觉得自己的预估比不上周童的一句难过,轻而易举的就将他的心变成了酸涩的。原来喜欢一个人会这么可怕,他只要一句话,人就可以变得不像自己。
那个年少气盛的周棋,已经变了很多次了,他在发现自己不伦的爱慕后,胆怯的退缩成了一个蜗牛,把自己隐藏起来,害怕自己的恶念让周童万劫不复,他强迫自己后退,拿着冷漠无视作为保护自己的铠甲,只要不见不看不念,有些事就可以假装没有发生,他们就还可以是一对平常的兄弟。
这对他们任何一个,都好。
可他以为的对别人好,却成了推对方下地狱的背后手。
“哥哥,对不起。”周童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都说原谅他了,周棋还要再对他道一次歉,可他从这个不再撒娇的声音里听到了难过,他想后退看看周棋,可周棋按住他妄图离开的肩胛骨,把自己埋进了他的怀里:“哥哥就这么抱抱我,好吗?”
周童沉默了一会儿,环着他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他没说话,就像从前娘哄他睡觉一般安抚着周棋翻涌的情绪。
周棋亲了亲他的锁骨。
周童脖子发痒,他缩了一下哪怕是已经做过更过分的事了,却还是有些抗拒:“不能和别人这样。”
周棋顺着他的脖子亲到耳垂,在侧吻到脸颊:“是不能和别人做,但没关系哥哥,我不是别人。”
周棋的吻干净,温暖,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靠着这一点和周童的碰触,肌肤相亲来获得能量,安慰自己一颗惶恐不安,差点要失去周童的心,他怕极了,恐慌极了,这份惊惧的感情传染到周童,周童侧了侧头,露出了更多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