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1)

那样子摇的韩可宁都要头晕,单手按住他的头,强制性固定了周童的动作,像是单手拎起来一只肉狗,他眯起了眼:“我和我哥,谁更好?”

这个问题问的模棱两可,周童觉得如果不算上欺负他的话,其实两个人都挺好的,长得好看,又有学问,力气还大,要是能下地的话,说不定能比他还多犁二里地,但若要是比较的话,周童私心里还是偏向韩可遇的。

韩可遇长发飘飘,一直是温润的样子,笑起来的时候也很温柔,还会亲亲他,很像是他原本以为的妻子的样子,周童甚至在想,他要是能娶到韩可遇,那可真是祖坟冒青烟。

于是他很诚实也很真实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夫君很好看,像个仙子,我们村里都没人敢想能娶到他这种媳妇的。”

韩可宁觉得大概是早上起的太早,他还没完全清醒,以至于有这种超出幻想的幻听,他甚至掏了掏耳朵不确定的问:“你说什么?”

周童老老实实重复:“没人能走大运的娶到夫君这样的仙子当媳妇的。”

韩可宁彻彻底底听清了。

周童狗胆包天,妄图娶他哥。

简直笑死个人,他竟然想娶韩可遇。

那可是韩可遇,是韩家老爷子手把手教出来的韩可遇。他能是韩家的掌权人,商场上笑着说这人不好吃的冷血动物,在司令府上拼枪赢过副官的商人,甚至是与林家那个二爷媲美的生物。

甚至能是周童这种贫苦人家眼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善人,贵人,乃至于,神。

韩可宁表情怪异,他甚至想好了万一周童说出来他哥比他更好的话,他该怎么惩罚他,可周童这话一说出来,他很诡异的发现自己不知道是该生气周童选了他哥更好,还是该幸灾乐祸,周童竟敢肖想能娶他哥。

韩可宁的眉头皱着,嘴角要翘不翘,看着周童再掐就要肿的脸,想了半天还是摔上门,在忍出内伤之前吩咐司机:“去吧,晚饭前回家。”

之前为了通风打开了窗户,关上门后,周童立刻挪了过来,双手扒着窗框抬头眼巴巴的问他:“还休妻吗?”

韩可宁终究没忍住,又捏了一把周童的左脸颊,故意恶狠狠的粗声粗气的说:“暂定。”周童惊愕的眼睛都瞪圆了,他没想到还能有人说一套做一套,从前那些人欺负他就是欺负他,都懒得花心思去骗他,如今却在他现在的相公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忽悠,周童简直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

偏偏韩可宁就喜欢看他这种反复被骗了全世界的表情,于是拍了拍车顶后退:“走吧。”他赶在周童下一个问题之前放他回门。

韩可宁看着疾驰而去的车,周童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还在不可置信的回头看他,韩可宁突然觉得心情大好,甚至还挥了挥手与周童告别,终于大声笑了出来。

他从前都没想到,包办婚姻竟然给他许了个这么有意思的小,不,大东西。

周童惴惴不安的坐到了周家。

司机将车停在村口,打开门看着腕表说:“午饭后我们就要回去。”周童点了点头,走出去后又转过身说了句:“谢谢。”他还陷在韩可宁的出尔反尔中,蔫蔫的没注意到司机略微有些惊讶的眼神。

他步行走到了周家。

没有礼炮,没有迎接,甚至连大门都是紧闭的。

周童一步步挪到大门口,口齿都是干涸的,他分泌不出来一滴液体润滑一下焦躁的心,可他就站在自己的家门口。却像是多年前第一次被人推进泥沟里,浑身是泥湿淋淋的站在家门口一般。

站着,风吹着,却不敢敲门。

周童扣着自己的指甲,从皮肉的边缘勾起硬盖,一下一下挑起又崩回去,崩回去又挑起,他摸上去的指尖突然感受到微微的湿润,低头一看,是从指甲边缘渗出来的血丝,旁边的地里送饭回来李大妈嗓门高亮:“童子回来了啊,今个回门,大喜啊。”

街道上乱跑的鹅都被这大嗓门惊的嘎嘎嘎的叫了起来,临近午间的街道突然欢快起来,声音透过隔音并不怎么好的墙体传了进去,里面叮叮铛铛的开门砸门声传了出来,周童瑟缩了一下肩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大妈,只是对着她笑了笑。

李大妈以为小声实则大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说:“嫁人了还是这么呆。”

周童脸上的笑收了一点。

周家大门打开,周童脸上的笑全都隐没了。

他的阿娘,头发凌乱,眼睛红肿,脸上来带着个巴掌印拉开了一条门缝,抬起那双像是吸饱了水,轻轻一碰就要破皮的水桃般的眼睛,确定是周童后拉开了半扇门:“进来吧。”

周童一下子从一个高大的成年人回到了那个在家门口站到半夜的小泥孩,他的肩膀下塌,微微收缩,低着头迈过了门槛。

这道门槛,是一条分界线。

门槛外,周童是个不知廉耻,沉迷肉欲,婚前失贞还贪图韩家家产的婊子。

门槛内,周童又是个在父系权利下压迫不敢反抗 ,一切从父的孩子,他的身份甚至从长子转化成了长女,在家从父,外嫁从夫,休弃从弟。

哪个都是周童,却又哪个都不是周童。

周母严严实实关上了大门,周童跟着她走进了南屋,北房正在拆卸,用的是周童的聘礼,零零散散的上好木料摆放一堆,周父给请来盖新房的人休息一天,给钱的,白色大洋,用得还是周童的聘礼。

周童迈进南屋,大门将阳光隔断,嘎吱的关上,周父的声音不大却狠厉:“跪下。”

周童碰的一声,双膝砸在了地上。

周家曾经破旧的老房子,外墙上有一根老藤枯色,僵硬,看不出来一丝活力,只有夏天的时候才勉勉强强吐出几片绿叶,显着着一个活物的特性。这根藤,它的活力不在表面,而在内里。

周父攥着那根老藤扭出来的藤条,一下一下狠狠的抽在了周童背上。周童只一下就被打的趴了下去,周父的声音立刻比之前压低的高了一些:“跪好。”

周童立刻跪直了脊背。

他不敢反抗,他也不能反抗。

一个人,怎么能反抗他的阿爹。

周童的汗水顺流到眼里,火辣辣的,比流泪还疼,这次他觉得喉咙有点火辣辣的感觉,刚刚在门口的干涸,现在仿佛是裂开了口子,涔涔流着鲜血,周童努力咽了咽,喉结机械摩擦般滚动了一下,并没有什么液体咽下,也没什么红色反刍。

他开始觉得晕眩。

从前的藤条鞭子也没这么难熬过。

他眼前发花,耳边闹哄哄的有些痛恨的声音在拷问他,说些什么:“那个人是谁!”

周童听见一个很熟悉的声音问:“什么人?”

藤条啪的一声砸在了宽厚的背上,周童的腰软了一下,那一下正好叠在之前的条痕上,痛得他头皮发麻,差点就要倒下去。

周母冲过来抱住了他,声泪俱下:“我的儿啊,你可别硬了,就说出来吧,勾着你干了那肮脏事的人到底是谁,我们周家可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