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肖灏，一直安静。不急不躁不言不问，每天只是把头埋在床边看着，有时看的久些，眼睛竟然有些干涩，簌簌的像是要落泪了，有时也只是望一望人就转头去看窗外，盯着人来人往发呆。

乔家文私下劝过，说老大大概这次身子毁的透了，恢复起来是要慢些，你别急。

肖灏闻言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说，我不急，真的，他要不愿醒就这样睡着也挺好，总算这样任性一次，我也很欣慰。

乔家文也只有作罢。程以凡每天都来，肖灏见到就让出床头的座椅让程爸去坐，程以凡起初有些抗拒只愿站在床尾看看就走，肖灏知道老人这是内疚，眼看着白发疯长纹路纵生心里也不好受。

于是劝慰着，您坐近些吧，阿越能看的清些。慢慢的，老人每次都坐在床头握一握程越干净瘦削的手指，像是最平凡的父亲那样疼惜自己最优秀的儿子。

程瀚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来的不多但每次都会和肖灏单独在病房外的长廊尽头聊很久。

“肖灏，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哥他，我们也不知道会这么久不醒。”

“不辛苦，你哥醒来大概我也就不能在他跟前天天照看了，他这样睡着不知道，我也不用避开，挺好的。”

“为什么要避开？我哥醒了你就好好跟他在一起吧，我爸也不反对了，我也愿意把我哥给你照顾。” “他不愿醒，就是不愿见我，我知道的，是我让他伤心了。”

“不是你，是我，都是我不懂事，现在哥挺过来了，我也能再做个好弟弟了，我哥还是疼我，不愿意让我活的痛苦，他那么爱你，也不会怪你的。”

“他就是舍得不怪我，我也舍不得求他原谅。我真的是。我做的那些事，我还能说什么，老天没让我失去他，我就已经不知道多感激了。”

“肖灏，别这样，你们还有一生要走呢，现在风雨都过去了，你可不能这时候退缩啊？！”

“怎么可能退缩呢。会好好照顾他的，除非他让我走，否则我不会走。”

这样的对话隔一阵就会上演，程瀚心里也没了底气，他想留住肖灏。虽然不觉得肖灏会走，可就是着急想把人留在程越身边，在程越昏迷的这段日子里，守住哥哥的爱人，替他巩固爱人的决心，这是他作为弟弟能做到的最伟大也最微不足道的事了。

眼看快3个月了，程越还是没有一丝要转醒的迹象。

就在大家灰心的等待着向下一季度迈进的时候，肖灏突然提出要把人接到家里去休养。

意料之中，除了乔家文略挑了挑眉不置一词之外，大家都没有异议，多多甚至还拍手大松了口气说，肖灏！你早怎么不提啊？！

在你家他还说不定能快点翻白眼好起来呢，哪用得上在这儿耗的大家只剩一口气了！

肖灏在心默默回了一句，你才翻白眼呢，你全家都翻白眼。肖沛应景的对着老婆翻了翻白眼，意思老婆你也太不会聊天了。

当然面子上是谁都没有做声的。这事儿就这么寡淡的定下来了，全员通过。

于是程越在没有知觉的情况下再次入住了那个快乐的伤心地。

人是接回来了，可接下来要做点什么呢？

肖灏把人安置在特意经人收拾整理过的卧室里，乔家文走前叮嘱过室内环境要安静，空气要洁净，温度要适宜，怎么养水仙花，你就怎么养他。

肖灏没把水仙花的梗当回事，却默默把程越当铁树开的花供了起来。每日温声陪伴，擦洗身体，没事就念念奥特曼大战小怪兽给程越听。

这都是听程瀚说的，他哥小时候最喜欢奥特曼了，家里还收集着一柜子的漫画和碟片。

肖灏听过不禁失笑，他的阿越果然可爱的紧，喜欢的东西都这么萌，就是不知道现在还喜欢不，应该喜欢的吧，不然怎么正义感和保护欲这么强呢。

想到这，肖灏又叹了口气，继续绘声绘色的念起了奥特曼大战小怪兽，自得其乐。

“biu biu biu! 奥特曼瞬间发出制胜光波，一下子击中了艾利赛特怪兽，轰的一声，怪兽倒下了！”

肖灏念到激烈的地方还自带了拟声词，以求更加原汁原味原景再现，谁知床上的人不依了。

“你。好吵。”

「嗒」的一声，肖灏手中的书从手中滑落，磕到了地上跌进厚实的地毯里合住了。

一时之间，肖灏有点想拔腿就跑的冲动，却无奈早已软的坐不住，有点颤抖的想说一句话，却在喉咙里百转千回最终无语凝噎。

时间好像就这么静止了。两人互望了很久，像是隔着漫长的几个世纪在时间的两头对视，周围的布景都消失了，只有你，只有我。这第一句话，要怎么开口。

“阿越。醒了么？”

“恩。”

“我。我去叫家文。”

肖灏确认了事实，于是重拾了勇气，想冲出去告知天下，刚拧开了卧室的把手，就听身后人又开口了。

“这是在。你家？”

肖灏闻言，心酸的止了步，几个月前你一定会说这是家里，不会生生缀上个你字在前头。世事难料，自作自受。

“恩，我把你接过来了，伯父和你弟弟都答应了的，你安心在这里养病，我。不打扰你，你放心。”

说完这句，肖灏简直是逃出来的，心里酸涩的像是泡进了青柠水，天知道他多怕程越开口就让他走。

虽然他早已做好了被驱赶和排斥的准备，可真到了现在，却怕的要死，简直不能呼吸。

肖灏冲下楼扶着客厅的沙发喘着粗气，平复一阵后，才打给家文，通知他过来看看情况。

人是彻底清醒了，家文终于放下了心，弯着腰向程越带来了所有人的祝福，一板一眼的告知了医院现在的状况是平顺有加，细细的传达了程以凡和程瀚完全窝心的劝慰和理解。

看着程越的眉眼渐渐舒展，眼里光华流转，嘴边噙着的淡淡笑意，家文也开心的笑了起来，索性凑在程越耳边说，还有肖灏，别忘了他，他在乎你的。

我们都原谅他了，老大就等你了。听到这句，程越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家文下楼找到了把自己的头发揉成了狮子头的肖灏，失笑的拍了拍肖灏的肩，“得了，人都醒了，还装什么颓废啊，看你表现不错，帮你说了两句好话，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晚上还有手术，先走了，有事电联啊。”

家文笑眯眯的穿好外衣告退了。

肖灏困苦的撇了一眼大门，心里想着，乔家文你现在也不得了了，跟我也开始一副老大哥的口气说话了。要不是看在阿越的份上，早把你轰出去了。

人醒了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肖灏已然摸不清了。程越自从醒来，几乎再也不跟肖灏交流，该吃还是吃，该洗还是洗，只是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