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就挂在嘴边,白袖的决定能左右双方对峙的局势,只要揭穿郁北渊的空城计,京都大军就能掏了他的老窝。

但是白袖没跟皇帝说实话,他甚至没想过要说实话。

尽管郁北渊那天恶狠狠地威胁他,等率军攻进皇宫,等两个人再见面时,他会毫不犹豫地要了白袖的命。

至于这样做的原因,白袖想不明白,也不愿深究。或许是为了避免东原百姓生灵涂炭,或许是他那点难言的私心......

而白袖要做的就是应对,收拾兵马,光明正大地应战。

他斟酌地道:“父皇,儿臣以为,相比彻底拔除东原这根隐刺,攘内更为重要。”

皇帝抬眼:“何以见得?”

白袖道:“哥哥此前的京都兵权,仍然还握在他的旧部手里,这些武将多为朝中老臣,对父皇的决议很有异议。”

“若是其中某位将军想不开,靠着那兵权在朝廷中兴风作浪,岂不是给父皇平添烦恼,若要解释兵权就要做彻底,也算是给其他官员震慑。”

这话句句不离皇帝的利害,但白袖全都是为他自己打算盘,怕有人借着对他东宫太子位的异议,拉帮结派架空君权。

而且兵权的事情太重要,就算不能握在自己手里,也要放在可信之人的手里。

皇帝眯着眼看了他片刻,忽然道:“九儿这是在铲除异己。”

白袖闻言心里一惊,立刻撩袍跪地,脑袋磕到地板上:“儿臣绝无此意,儿臣只想为父皇分忧。”

“有意也好,无意也罢。”

皇帝疲倦地靠着椅背,喃喃自语道:“朕没看错你,当初真不该把你送出宫。”

逼宫谋反

得到皇帝的应允后,白袖便以储君身份在在东宫设宴。宴请的对象武将居多,如此颇有些杯酒释兵权的意味。

他目的明确,不怕落人口舌,首先拿这些武将老臣开刀就是要明晃晃地告诉众朝臣,不长眼地跟东宫作对,轻者回家养老,重者把命留下。

盛夏的傍晚东宫灯火通明,辉煌正堂间,白袖端坐在最上座,底下落座的除去褚宣城,多的是实打实手握兵权的李烨旧部。

这群武将早就受过唐骁的提点,对李烨忠心耿耿,对他们而言此举就是鸿门宴无疑,就算来东宫也是很抵触。

他们不待见白袖,白袖态度却谦和,只与诸位推杯换盏,旁的只字不提。

太子殿下唇边笑意含得越深,他们心里就越是没底,眼看着窗外虫鸣渐响夜色也渐深,他们就相互传递眼色,同时起身告辞。

“刘将军。”

白袖忽然出声喊住走在最前面的人,莹白的玉佩挂在指间甩了甩,轻轻笑道:“如今时候还早,何必着急,我东宫的地界留不住你吗?”

被唤作刘将军的,是京都朝廷北衙的骠骑将军刘安,在坐的武将里数他的官职最高。

一句话让刘安的脚步陡然顿住,其他人也都瞪着眼睛不说话,纷纷觑着白袖的脸色。

而白袖还是那副温和有礼的模样,双颊被接连入喉的酒液染得绯红,眼神貌似很迷离,像是真的单纯请他们喝酒而已。

这时候,侧首陪坐的褚宣城,不动声色地将白袖盏里的酒倾倒出半杯,悠悠地开口道:“刘将军,连殿下的面子都不给吗?”

听到这话,刘安的脸色霎时黑得像锅底,太子和褚宣城的意思很明显,不交出军权和虎符令牌,就在东宫喝到死。

如若猜得不错,东宫周围布满了御林军,如同天罗地网就等着给他们致命一击。若是投降尚有条活路,拼死抵抗只能血溅当场。

刘安在李烨跟前混了多年,最知道轻重,此时若强拼他们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就和其他将军战战兢兢的再次落座。

各归各位后,白袖的笑意更深了深,朱唇轻启慢悠悠地唤了声薛桥:“替诸位将军换下这些残羹冷炙,继续上酒。”

薛桥颔首应声是,几个太监撤下冷盘和空酒坛换上新酒,东宫正殿沉重的大门便嘭地一声阖住,连丝光线都透不进来。

双方的心思彼此都心知肚明,白袖依旧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态度,端着盏酒缓缓地抿着。

刘安眉头皱得极深,开门见山道:“最初回宫的时候,朝廷官员都说九殿下是软柿子,可是如今就您这位软柿子爬上来了。”

从前白袖是宫里出了名的可欺之人,先是被取血作药引,任人拿捏,最后被逼得跳城楼自尽,说他是软柿子都是抬举他。

可是经过寒冬腊月的软柿子,残忍的风霜雨雪挨得多了,也便不自觉地就冻硬了。

白袖摩挲着手里的玉佩,自如应道:“刘将军又何谓爬不爬的,你我都是为君分忧罢了。”

见白袖揣着明白装糊涂,刘安心里雪亮,怕这位新晋太子殿下的野心远没有那么简单,收归他们的军权仅是第一步。

可是皇帝疑心病那么重的人,怎么会放任他如此作为呢?

又或许皇帝已经默许他这样做,那他们的境地危如累卵,刘安不敢再往深处想......

他试探道:“殿下到底想要什么,不如敞开来谈谈?”

白袖含着笑抿唇不语,倒是褚宣城先发出阵明朗的笑声:“刘将军这是哪来的话,殿下能跟诸位要什么?”

这声音笑怒了刘安的脸,他却仍是沉着眸色隐忍不发,此举分明就与强盗无异!

相对着喝了半晌,谁坛里的酒都没有空,都是轻轻抿着没有往下咽。

白袖丝毫不着急,东宫的地盘,最先坐不住的应该是他们。

果不其然,在这诡异至极的氛围中,有不坚定的,已经起身颤颤巍巍地找薛桥要笔墨,当场就要写辞官还乡的奏折。

反正免不了一死,这样至少能免除被扣上造反的帽子,保住家里的父母妻小。

一人起身,就接连有人起身,刘安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恨铁不成钢地一拍桌案:“我看谁敢!”

几盏酒杯应声而落,白瓷碎裂溅了满地。在双方这场无声的博弈之中,刘安先坐不住犯忌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