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泪珠滴在纸上,师令仪哭吼一声,整个人倒在地上。
原来她做了这么多伤他至深的事却仍不自知,他从来不像阿鹤一样做些什么就赶着来邀功,他默默为她付出着,也默默承受着她给他的风雨,独自在无数个深夜品着那些青梅竹马的回忆,努力抠出一丝甜来支持自己坚持下去。
再强大的心也受不住这经年累月的碾压,应云彻他并非变心,而是真的对他死心了。
师令仪收好这一切,缓步走向诏狱,沈羡见他来了,眼前顿时一亮,欣喜地扑向铁门。
“殿下,您来救阿鹤了是吗?他们打了阿鹤足足五十鞭,真的好痛......阿鹤真的知道错了,今后定会安分守己,也绝不会找应公子的麻烦了,求殿下带阿鹤回家吧。”
师令仪毫无所动,只是冷冷勾起唇角。
“阿鹤,或者说是沈羡,你在温泉池中与本宫温存,是故意让应云彻看到的吗?你自己吃下毒糕,却污蔑是他投的毒,是让本宫嫌恶于他吗?你将他推入荷花池中,又自己佯装落水,是想让本宫对他彻底死心吗?”
“本宫怎么从未发现,你是如此心思歹毒之人!”
一连串的质问劈头盖脸砸过来,沈羡吓得踉跄两步摔在地上,这些事情,原来师令仪已经知道了吗?
“不是的殿下,阿鹤只是太害怕失去殿下了......阿鹤好怕应公子将您夺走......”
藤鞭破空而来,狠狠抽在他脸上,那三道被剑挑出的红痕还没好,再受上这么一击,顷刻间血流如注。
沈羡还没来得及求情,那藤鞭便疯了一样地砸下来,他死死捂住自己的脸,那双手都被抽到露了骨,依旧没逃过面目全非的命运,师令仪打红了眼,最后一鞭竟生生抽瞎了他的眼睛!
眼前的世界一点点黑下去,他痛到几乎断气:“殿下,你为何要对阿鹤这般绝情!”
她明明说过,最喜欢的就是他这双好看的眼睛,像星子一般亮盈盈的,笑起来像秋夜皎洁无暇的弯刀月,可如今却亲手毁了它,让他成了一个不能自理的瞎子!
师令仪怒斥道:“你怨本宫绝情,你自己做的那些腌臜事又算什么!若不是你,应云彻怎会远赴北境,本宫弄瞎你还算轻的!”
沈羡蜷在草堆上,刺骨的疼痛让他快要晕厥,听了这话,却用尽全身力气大笑起来。
“师令仪,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你做的腌臜事又比我少到哪去?你居然有脸把责任推到我身上,要不是你伤他至深,应云彻能走吗?你分明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师令仪整个人一抖,冰冷的寒意从头到脚窜了个遍。
他说得没错,造成眼下这个局面的就是她这个小人,只是这罪她会一点点去赎,而沈羡,她不允许他再在这世上苟活。
“三日后,沈家无论男丁女眷,尽数斩首,全部家财充入大雍国库,沈家上下,都要为你的一意孤行付出代价。”
说罢,师令仪不顾沈羡在身后的放声唾骂,拂袖而去,唤来车辇直奔大夏。
从前是她没有想明白,如今应云彻走了,这剜心割骨般的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是爱,若是不爱,她又如何会痛?
无论会惹出多大的麻烦,无论应云彻原不原谅她,她都要找到他向他道歉,亲自接他回家。
第15章 15
大夏,成亲礼典。
应云彻被宇文姝牵着手盛装出席,喜堂的一切装潢皆与公主府不同,喜袍的形制多添了几分大夏风情,可那做工却是一等一的雍容华贵,朝臣一眼便知,这是被公主殿下真心对待才有的待遇。
他的指尖因紧张微微发着抖,其实来做质子前,他就做好了承袭风雨的准备,可谁知等着他的不是龙潭虎穴,不是阴冷的牢笼,却是大夏公主的一见钟情,也或许只是太过缺爱,才将宇文姝的礼待错当成关心,毕竟,他不敢再爱了。
“小殿下,请呀。”宇文姝笑盈盈的,大大咧咧抬手递给他一杯青稞酒,“你自远方而来,就依大雍的习俗,与本公主共饮合卺酒好不好?”
她这声小殿下叫得风趣又可爱,应云彻红着耳根饮下那杯酒,不禁开始后悔,是不是自己又一意孤行抢了师侑的好姻缘。
酒毕,朝臣齐齐下拜,山呼:“恭喜公主殿下,恭喜驸马爷!”
宇文姝罕见地正了神色,开口是不容置疑的威严:“自今日起,见驸马如见本公主,若诸位有半分不敬驸马之心,便也休怪本公主无情,用马鞭与诸位说话了。”
“还有,本公主既然已经要了应公子,就该以诚相待,朝中各臣家中的公子,以后不要再往本公主面前凑了。”
下面又是一阵山呼:“谨遵殿下令!”
应云彻听得心下感动,忽觉此般阴差阳错也并无不妥。
宇文姝似乎真的很懂他,知道他与其他男子不同,心中始终幻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情谊,也知道他内心被无限放大的不安全感,而这些,她都当众给了他,让他在异国他乡能真正有家的感觉。
宇文姝吩咐完,便嬉皮笑脸转过身来,挑挑那好看的小山眉:“小殿下,大夏有样婚俗,本公主得跟你当众亲吻才算礼成,这不算冒犯我们的小殿下吧?”
应云彻的心骤然乱跳起来,底下起哄声不绝于耳,他只觉自己好似一块被烤得浑身发热的烙铁,那头更像是有千斤重,叫他努力了好久,才勉强用极小的幅度点了点。
如果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满是幸福和尊重的话,那他也想鼓起勇气再拥抱一次,便当是他的新生。
宇文姝笑了,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比殿外的日光还要明媚上几分,她轻轻凑近他,鼻尖缓缓相触,试探着去主动吻他。
可刚刚贴上一寸,殿门处却骤然爆发一声气喘吁吁的怒吼:“大胆,给本宫、给本宫放开他!”
宇文姝神色一凛,扬声呵斥道:“本公主的大喜之日,你们什么臭鱼烂虾也敢往殿里放吗?”
侍卫吓得连连跪下求饶:“殿下息怒,此人说她是大雍公主,属下实在是不敢拦!”
听到大雍公主四个字,应云彻顿觉一阵头晕目眩,方才的悸动瞬间了无踪迹,只余一股巨大的恐慌和愤怒涌上心头。
师令仪怎么追过来了?
他敢替师侑为质,无非是认准了皇帝为大雍脸面考虑,不敢承认送来的是假皇子,可师令仪不一样,她什么都做得出来,既然互不相爱,为何就不能彼此放过?一定要追过来毁了他的一切吗?
第16章 16
师令仪看到应云彻的模样,神色一滞,脱口而出:“你不是来做质子的么,为何会穿上喜袍与旁人成亲?”
宇文姝扬起马鞭,响亮地往地上一抽,似是警告:“他是质子没错,可也是本公主找父王要来的驸马,你又是什么东西,敢在殿前质疑?”
似是这话刺痛了她,师令仪用力摇摇头,不管不顾地冲上来想握他的手:“云彻,本宫知错了,沈家上下皆已被斩首示众,本宫并未嫁任何人,你还是本宫的驸马爷,我们回家好不好?别因和本宫置气就另娶他人。”
她满心都是期待,她笃定应云彻这么多年的爱意不可能说不要就不要,他定能和自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