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1)

可魔的承诺岂能轻信?

最后,那些被至亲扎破喉咙的人都以四脚着地的姿势趴在圈内,而剩下的人则全都身首异处。他们的脖颈被接上了鸡鸭猪狗头,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跪在一旁的乘凉席上拍手,而他们的头颅则与禽兽之躯相接,被挂在树上,在风下晃动,仿佛手舞足蹈。

当然,莫子占并不是说要让甘朋义体会杀人的爽快滋味。

许是冤家路窄,仙魔战中将徒谷擒获的正是长鸣剑山。

司徒摘英用剑锁将它困在祭天台的石柱上,当着在场数十位仙家面,召出万把灵剑,手一挥剑如暴雨般疾射而下,精准地穿透它的身躯。

然而像是刻意被留了一命般,徒谷纵使全身破败不堪,却并未在万剑穿心下消殒,反倒十分清醒,清醒地看着自己被长针挑开皮肉,魔元被硬生生剖了出来,晾于焚天灵焱之上,受烈日暴晒。

所谓「焚天灵焱」,是一种生长在熔岩中的妖兽结晶,能让一切魂体如同置身于无尽的火海中,直到其彻底枯萎、消散于无形。

徒谷的魔元被晒了足足三日,才彻底绝了生息。在这期间,方圆百里的魔物都能通过神魂间的共振,听见那看似静默的魔元所发出的凄厉惨叫,声声相连,无不透露出极度的苦痛。

如此憋屈的下场,足以让所有的魔物胆寒。

甘朋义也是魔。

残生种从来不止一个,只是像甘朋义这样隐在偏远剑派的小人物,远不及仙尊首徒那般闻名瞩目,他们之间若无需要,也从不会互通有无。在他不曾被激起魔气,也自问未有露出马脚的情况下,莫子占理应不知他的身份才对,怎么会……难不成就因为他口头宣泄一下对于星玄仙尊的厌憎?

就因为这个莫子占就敢在众目睽睽下对他口吐魔语?

疯子。

莫子占正回身,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意:“甘师弟可记住了?”

“记……记住了。”

甘朋义这惶悚不安的反应让莫子占很是满意。

所谓道歉,图的是让犯错者心安、是给旁观者交代、是令被冒犯者舒坦。

甘朋义本就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好不安的,一声“对不住”出了口,也算给孟昭一个交代,可要让莫子占舒坦,就得让他看见不顺眼的东西狼狈不痛快,惊恐不能自若。

当然了,他不会为了一点舒坦而给自己找更大的麻烦,其他人确实听不清他的话。山药精眼见着他们神神秘秘的,身子倒了过来,一时好奇,问:“小师叔说了什么呀?”

冷汗自甘朋义的额头滑落至下巴,却见莫子占挂出明媚的笑,颇为俏皮地歪了脑袋,吐出一截舌头,然后举起一根食指,隔空在舌苔上一划。

“我知道了!”代飞迭抢答,“启明师叔是说,你要是再敢乱说,就割你舌头!”

说完她的脑壳就被洛落给敲了一下。

洛落五官深邃,略带男相,却云鬓高挽,粉裙轻扬,显现出一种近似胡姬的美,却又没有胡姬的张扬奔放,说话时总是神色淡淡:“为修者,怎么能为了私怨去做这等血腥事。”

山药精:“反正小师叔也是说说而已,又不可能真做。”

莫子占眉头动了动,将视线移向一旁正将自家师弟护到身后的孟昭,道:“这一遭便算了,毕竟我还得向孟师兄道声谢。”

“谢?”孟昭不解。

“先前在客栈,那魔将对我下蛊,想来若不是忌惮孟师兄,它恐怕不会那么快就收手。”

“下蛊!”山药精惊道。

难怪小师叔面色苍白得这般不自然,它下意识扯了扯莫子占的衣袖,小心道:“那,那小师叔你现在要不要紧?”

莫子占眉头当即皱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一步,佯装是要给孟昭躬身道谢,顺着动作将衣袖从山药精指尖抽回:“无碍。”

事实上是有事的,却不是因为引心惑。

野楚留在他脖子上的,并非寻常的爪痕,还是一道咒法,如同藤蔓悄然缠上他的血脉,激起了他体内潜藏的魔气,与仙骨相冲,令他稍一动弹,就会感到被火钳灼烧般的疼,如同一场不会要了性命的凌迟。

若是换到以往,秉着一心的讨好意图,他或许还会流露出几分可怜,去说些示弱的话,好博得许听澜的怜惜与信任。

可对着眼前的这些人,这样做没意义。

“方才便想道谢了,只是记挂着要第一时间把咒记下,所以才慢了一着,还请见谅。”

这种歪打正着的事,孟昭不好领情,谦逊道:“言重了。”

“啊……好像还未与启明师叔你说,我们方才从客栈出来前,碰见个人叫嚷着说你是魔头,要害他性命。”代飞迭后知后觉道。

莫子占一脸无辜地明知故问:“我怎么就成魔头了?”

山药精接话:“不知道呀,可能以为那魔将就是你?反正当时我们都还没来得及发作呢,那人就先被掌柜的给痛骂了一通。”

莫子占意外道:“这是为何?”

见小师叔感兴趣,山药精连忙清了清嗓,一五一十地将他们从争吵中听来的八卦都给倒了出来:

它口中那人,正是莫子占见到的醉汉,乃牙山城的张二公子。

张父早年是个替人收债的,他这小儿子把他横行霸道的脾性学了个十足,但他久居京中的大儿子却是个素有善名的举人老爷。

前些日子张大公子回乡,把张二公子训得不敢明目张胆地逛去窑子,就偷摸着寻了个小倌到客栈去。结果那小倌卷钱跑了,跑的时候正正撞上了起夜的掌柜。

小倌与掌柜说,当年张二公子为夺他家玉玩而将他的生父冤入狱。也是为了把生父赎出,他才辗转沦落到这个境地。

“掌柜声音噼里啪啦的,大得很,好巧不巧给坐马车经过的张大公子听见了,气得他直跳下车,‘哗哗’就对他弟弟来了俩耳光,说……”山药精捋了把空气胡子,沉声学道,“我张家家学深厚……额,中间忘了,反正就是说他从前只知胞弟顽劣,不承想还欺压良民,说他现在就把弟弟给抄送衙门。”

“凡人真神奇,一根藤上结出的果,怎么有的能长好,有的却烂到芯子里,弄不明白……”

莫子占笑道:“说不定仅是表面好,实际上也烂到芯子了。”

毕竟这世上表面光鲜,内里腐臭者,不胜枚举。

“你不是说他们父亲早年是给人收债的吗?这样的人家何来家学深厚。就算有,若当真想管教,又怎会等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