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占意有所指:“想来回头还得明了身份,去给掌柜挂吉符,祝他不遇小人。”
山药精闻言一愣,随即赞道:“还是小师叔想得周全!”
小倌的说辞难保真假,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如若张大公子真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刚正不阿,那第一个被报复的,定然是那一身赤胆的掌柜。
毕竟小倌人早已逃之夭夭了,想找不是件容易事,但客栈跑不掉。
倘若能得十方神宗的仙人挂符,那张大公子就得先掂量他是否要为此去触怒仙人,也算是种保护。
滴水穿石,非力使然,而在于时也,这种不费劲的“好事”做得多,莫子占演起戏来,才能得这些同门的捧场。
“对了,你们可有听见,那魔将走时留了句魔语。”莫子占忽然提道。
“启明师叔可是能辨析出点什么?”代飞迭问。
“没,就是觉得它那一声不像自语,倒像是在与我们当中的谁说话。”
莫子占垂眸轻语,并未刻意指向任何人,但众人还是下意识地朝那两位剑修望去。
毕竟在场多为十方神宗的弟子,彼此熟稔,若要猜疑,自然先落外人身上。恰在此时,甘朋义半带惊疑地左瞄右望,模样好生鬼祟,更是让人生疑。
“你们什么意思?”甘朋义磕绊道,
贼喊捉贼!野楚那话分明是对莫子占说的。
魔语基于魔魂,靠魔元间的灵法传递来实现交流,唯有魔族能掌握,正常修士不可能学得会。甘朋义没法敞开天窗和众人说他通晓魔语,只能极力撇清关系:“你方才还说我们救了你,怎么转眼就暗指我们和魔有勾连,这不是欺负人吗?师兄,你说是吧?”
孟昭皱眉,默然不语。
“也可能是我的错觉,请二位见谅。”莫子占笑道。
经他这么一搅和,就连洛落也难得流露出一丝不安,看向甘朋义的眼神多了几分警惕:“不管怎样,眼下不太平,还是尽快把东西弄齐全,早些回宗门去,把事与宗主好好说说。”
“洛师姐说得是。”莫子占应和道。
从察觉到引心惑起,他猜测是否有人故意引他离开十方神宗,故意让他落单。但他这一试探下来,所有人的表现都太过正常了。或许当真只是巧合,毕竟也不是头一回了。十方神宗内有天幕结界,就连魔君也不一定能悄无声息地溜进去。所以他每次外出,这些“老熟人”都像苍蝇盯着蛋缝一样,前来烦他。
“那我们便兵分两路,他们二人随我去陶齿村,”莫子占指了指山药精与代飞迭,抢先安排道,“其他人回去城中处理剩下的事,至于二位……”
孟昭一反往常地未征求甘朋义的意见,拱手道:“我们本就是来此拜会十方神宗的,既然有缘遇上,便一道走。”
“可师弟你不是没去过陶齿村吗?人生地不熟的,会不会不太好,不如还是让我去?”洛落踌躇着开了口。
代飞迭问:“小师叔没去过吗?”
莫子占摇头。一般而言,这类琐事是无需惊动他的。
“这也不碍事吧,你们既然是让我出来散心的,多走动些地方不是更好么?说来我上一回来这采买,都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那是他刚被许听澜收作“入室弟子”的时候。
十方神宗与其他仙门相近,弟子分四种:
通常新弟子入门,都算作「外门」。只有通过十年一度的宗门大考,方可进入「内门」。
还有的,便是「入室」和「亲传」。
两者皆是由各仙君破格收入门下,但不能完全相提并论。所谓“入室弟子”,大多时候其实就是大人物身边的一个普通小跟班,与其他宗门弟子的区别,也好像只在平常的住处不同。
不,单论莫子占,还是有其他区别的。
比如……他没有像其他弟子一般,被领去测算根骨,考核是否有入门的资格;也没有好好地进行一系列诸如奉茶、跪拜等正式的拜师流程。
有的,只是许听澜对他的一声轻飘飘的知照:
“从今往后,你要喊我‘师尊’。”
且这声知照,还是极其潦草地在宗门食堂这种毫无庄严的地方里说的。
勿惧我(全) 勿惧我(全)
当时刚过立冬,莫子占肩上裹了四五条被褥,捧了碗姜汤,手上、面上还有狼吞虎咽过后没来得及擦干净的米粒。
他缩在火炭盆后,怔怔地看那与寒风一并起舞的火光,时不时地半掩住面前仙人的身影,尽力柔化着这凌于天外,遥不可及的仙尊形象。
但……再怎么柔化,他依旧怕极了许听澜。
“师尊。”
莫子占开口,话音间衔卷着微不可察的颤意。
那时的他并不懂这声称呼的具体含义。
想着往常帝鸠让他喊“尊主”,他便喊“尊主”,许听澜让他喊“师尊”,他就喊“师尊”,横竖都带个“尊”字,也没多大差别。
一切的称呼,都不过是可以拿来保命的奉迎。
随着这一声落下,简短而又匆忙地,他从一个没名没分的小野人,摇身一变成了名正言顺的星玄仙尊入室弟子,只是在过后的数日里,他都再没能见着那位刚认下的师尊。
不过许听澜在不在,其实都一样。
十方神宗的修士在外虽总端着一股玄之又玄的孤高样,但对内却有泄了洪的热情。
即便是对莫子占这种身染魔气的存在,也能成群结队地一边吵嚷着“晨星高挂,该起床啦”,一边拉起睡眼惺忪的他,争着抢着要带他去看看宗门各处,试图借此逃掉当天仲吕仙君主授的堂学。
仲吕仙君是门中著名的冷面阎罗,有传言道,只要报出他的名头,就能止师弟师妹啼哭。
莫子占在十方神宗里的生活,就是在这一片吵闹中开了头。